“忘忧”民宿的清晨，是被鸟叫声和……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唤醒的。
陈帆推开木格窗，看见院子里不知何时摆开了一排长桌。桌上放着各种看起来颇具年代感的器具：陶罐、艾灸条、拔火罐的玻璃罐，甚至还有几包用黄纸包着的、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草药。
“各位老师，早安啊！”
总导演姚泽天的声音透过院子里的喇叭响起，带着一种“你们又要倒霉了”的愉快。
六个人稀稀拉拉地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杨超悦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套装，头发扎成清爽的高马尾，边走边打哈欠。秦浩顶着鸡窝头，显然没睡醒。大张伟倒是精神抖擞，已经凑到桌子前研究那些瓶瓶罐罐。
“今天上午呢，我们给大家安排了一项非常‘放松’的活动——”姚泽天故意拖长语调，“中医养生体验。”
现场一片寂静。
徐智胜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问：“姚导，您说的‘体验’，是让我们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那种，还是……”
“当然是亲身体验！”姚泽天笑得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孩子，“我们请来了三位资深的中医理疗师傅，他们会为大家进行‘全身诊断’，并针对每个人的情况，进行特色调理。”
李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好事。”
“放心，绝对安全，绝对健康。”姚泽天补充，“而且，完成所有体验项目的人，中午可以加一道硬菜——红烧肉。”
红烧肉的诱惑，让哀嚎声小了一些。
三位穿着白色唐装、笑容和蔼的老师傅走了出来。他们看起来确实仙风道骨，但手里拿着的家伙事儿——一根足有手臂长的艾灸条、一盒闪着寒光的针灸针、还有一堆形状奇怪的刮痧板——让嘉宾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来吧，抽签决定体验顺序和项目。”工作人员端上来一个抽签筒。
陈帆抽到了“3号”，项目是“足底反射区按摩”。他看了眼旁边，杨超悦抽到的是“头部穴位艾灸”，秦浩是“肩颈拔罐”，大张伟抽中了最吓人的“全身针灸体验”，正抱着签纸哀嚎。
第一个体验的是李辰，项目是“背部刮痧”。
当老师傅用那块牛角刮痧板在李辰背上刮出第一道鲜红的痧印时，李辰整个人都绷紧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师傅……轻点……”
“出痧才好，说明你体内湿气重。”老师傅手下不停，刮得唰唰作响。
镜头特写李辰痛苦又强忍的表情，旁边围观的大张伟已经笑到捶地：“辰哥，你这表情可以去演革命烈士了！坚毅！太坚毅了！”
第二个轮到徐智胜，他的项目是“耳穴贴压”。老师傅在他耳朵上按来按去，按到某个点时，徐智胜“嗷”一声弹起来：“疼疼疼！”
“这里对应你的肠胃，平时是不是饮食不规律？”老师傅问。
徐智胜眼泪汪汪地点头。
“那就对了，多按按有好处。”老师傅说着，在他耳朵上贴上几颗小磁珠。
轮到陈帆了。
他在院子中央的藤椅上坐下，脱掉鞋袜。负责足底按摩的是一位看起来最温和的老师傅——但陈帆注意到，这位师傅的手掌异常宽厚，指节粗大。
“小伙子，脚放上来。”老师傅拍了拍面前的小凳。
陈帆把脚放上去。师傅握住他的脚，先是轻轻按了按脚背，然后大拇指抵住脚心，开始缓缓用力。
起初还好，只是有些酸胀。陈帆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甚至还能对着镜头说两句：“嗯，感觉确实很专业，脚底有些穴位确实有反应——”
话音未落，师傅的大拇指忽然滑到脚掌内侧一个位置，用力一按。
“唔！”
陈帆整个人猛地一僵。
那一瞬间，一股尖锐的、酸爽到极致的疼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五官差点当场移位。
但下一秒，属于“陈总”的职业本能强行上线。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但脸上居然还努力维持着一种“我在认真感受”的表情。
“师傅……这个位置是……”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里对应肝脏。”老师傅笑眯眯地说，手下力道丝毫未减，“小伙子，肝火有点旺啊，平时是不是经常熬夜、压力大？”
陈帆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现在压力是挺大的——主要是脚底板传来的压力。
“嗯……这个力度……”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很能反映……市场变化的深度……和……不可预测性……”
“哈哈哈哈！”围观的大张伟第一个爆笑，“陈总！这时候还不忘做商业比喻！你是真行！”
秦浩也憋着笑摇头：“这定力，我服。”
杨超悦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本来也在笑，但看着陈帆额角渗出的冷汗和越来越扭曲的表情，笑意渐渐变成了某种……带着点心疼的看好戏。
老师傅见陈帆还能说话，以为他承受力不错，点点头：“那我给你重点调理一下这个区域。”说着，大拇指换了角度，力道再加三分。
“！！！”
陈帆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种疼痛已经超越了酸爽，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有电钻在钻脚骨的体验。他感觉自己的表情管理正在全面崩溃，嘴角抽搐的频率快赶上手机震动了。
“坚持一下，通则不痛。”老师傅鼓励道。
陈帆咬紧后槽牙，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整张脸已经皱成了一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部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诠释“痛苦但还要强装镇定”的诡异表情。
三百六十度环绕的摄像机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角度。特写镜头里，他甚至能看到陈帆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
“看！这就是创业者看到季度财报时的表情！”大张伟忽然跳起来，指着陈帆的脸，声情并茂地配音，“‘这个月又亏损了？但我不能慌，我是cEo，我要镇定，镇定……’”
“噗——”徐智胜一口水喷出来。
秦浩直接笑弯腰。
李辰一边揉着自己还火辣辣的背，一边笑：“张伟你这形容……太贴切了……”
杨超悦已经笑出了眼泪。她掏出手机，对准陈帆的脸，“咔嚓”拍了一张，然后看着照片，笑得肩膀直抖：“陈总，这个表情……这个表情值得纳入公司危机公关预案。以后万一有什么负面新闻，就把这张图发出去，配文：‘我们对目前面临的困难有深刻的认知，并在积极应对中’。”
陈帆听见了。他想反驳，但脚底的疼痛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用一种“我记住你们了”的眼神，悲愤地扫过这帮幸灾乐祸的家伙。
老师傅终于松开了手。
陈帆整个人瘫在藤椅上，像一条刚被捞上岸的鱼，大口喘气。脚底板还残留着那种可怕的酸麻胀痛，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趾，还好，没残。
“好了，这只脚完了。”老师傅拍拍他的小腿，“换另一只。”
陈帆：“……”
当双足按摩终于结束时，陈帆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走了一半。他颤颤巍巍地穿上袜子，试图站起来——脚一软，又坐了回去。
杨超悦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谢了。”陈帆接过，一口气灌了半瓶。
“绷着累不累？”杨超悦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声音轻轻的，“这儿没人真把你当总裁考核。疼了就喊，受不了就叫停，没什么丢人的。”
陈帆愣了一下，转头看她。
杨超悦的表情很平静，没有调侃，没有玩笑，就是很简单的陈述。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透彻的理解。
“习惯了。”陈帆沉默了几秒，终于松了那口气，靠在了藤椅背上，“从潮汕那个圣杯开始，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我下一次‘运气’什么时候来，看我什么时候会露馅。开公司之后更甚，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有时候自己也迷糊，到底哪个是‘陈帆’，哪个是‘陈总’。”
他把玩着手里的水瓶：“像刚才，疼得要死，第一反应居然是‘不能崩人设’。想想也挺可笑的。”
“不可笑。”杨超悦说，“只是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这样。你看秦浩老师，该懵就懵；张伟老师，该疯就疯。大家喜欢真实的反应，哪怕那个反应是‘疼得龇牙咧嘴’。”
她顿了顿，笑了：“就像别人叫我‘锦鲤’，一开始我也总想证明我不只是运气好。后来想通了，运气好也是我的一部分，坦然接受，然后该努力努力，该生活生活。不然多累啊。”
陈帆看着她，忽然也笑了：“还是你这‘锦鲤’通透。”
“那当然。”杨超悦扬起下巴，“不然怎么能在娱乐圈活这么久还这么开心？”
两人相视一笑。院子里，大张伟杀猪般的惨叫传来——他正在体验针灸，背上扎得像只刺猬。
“我去看看张伟老师需不需要抢救。”杨超悦笑着站起来，走开了。
陈帆坐在原地，揉着还在发麻的脚，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好像稍微松了一点点。
上午的中医体验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结束了。每个人都带着或红或紫的“战利品”：李辰满背的刮痧印，徐智胜耳朵上的磁珠，秦浩肩颈处圆形的拔罐印记，大张伟背上的针眼，陈帆那双仿佛被重新组装过的脚，以及杨超悦被艾灸熏得发红的额头。
午饭时，那道作为奖励的红烧肉端上来，众人吃得格外香甜——主要是心理上需要补偿。
饭后休息时间，节目组没再折腾大家。陈帆回到房间，刚想躺下，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哲发来的消息：“《开播吧！短剧季》的初步方案已经发给王导团队了。对方反馈比较积极，但提了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在节目中至少亲自参与一个环节的创作或表演，增加看点。”
陈帆回复：“可以答应。具体什么环节？”
“还没定，可能要看到时候抽到的题材。另外，”沈哲顿了顿，“星耀时代那边有动静了。他们昨天官宣的那个《非遗少年派》，已经开始大规模招募选手，宣传力度很大。”
陈帆皱了皱眉：“知道了。继续盯着。”
刚放下手机，房门被敲响了。是节目组的随行pd，递给他一张任务卡。
“陈老师，这是明天的活动预告。”
陈帆接过，打开。卡片上只有三个大字，配着一张惊涛拍岸的图片：
【海神之跃】
下面有一行小字：“明日清晨六点，海边集合。挑战极限，释放真我。温馨提示：请做好心理准备，以及——多带条裤子。”
陈帆盯着那三个字，眼皮跳了跳。
他想起昨晚临睡前，自己摩挲着圣杯时的那种微妙的预感。当时说不清是什么，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海神之跃……”他低声念了一遍，把卡片放在桌上。
窗外，阳光正好。民宿的院子里，大张伟和徐智胜正在为了最后一块西瓜“斗智斗勇”，李辰和秦浩在树下下棋，杨超悦坐在秋千上，戴着耳机，轻轻晃着。
一片岁月静好。
但陈帆知道，明天，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脚底还在隐隐作痛。
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脚痛，他更在意的是明天那个“海神之跃”。
以及，刚才杨超悦说的那句话。
“这儿没人真把你当总裁考核。”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也许，是时候试着放松一点了。
哪怕只是在镜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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