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在维修铺门口挂上了“东主有事，歇业数日”的木牌，从外面落了锁。
在这个生存至上的基地里，一家小维修铺暂时关门，并未引起多少波澜，顶多有几个熟客路过时嘀咕两句。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小院仿佛与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
曲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江秀秀。
他不再去碰那些沉重的工具，也不再操心店铺的生意，生活的重心只剩下眼前这个需要休养的人。
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只处理好的肥嫩母鸡，斩块、焯水，放入陶罐中，加入几片姜，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慢慢地炖。
两个小时后，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小院里，汤色清澈金黄，上面浮着一层诱人的油花，细心地将油撇掉一些，只将最精华的汤和肉端到江秀秀床前。
“趁热喝。”他扶着她坐起来，将汤碗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苍白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除了鸡汤，他还变着花样地做。
有时是熬得烂烂的小米粥，金黄粘稠，暖胃养人，有时是红糖卧鸡蛋，糖水甜而不腻，鸡蛋火候恰到好处，溏心软糯。
这些在末世前看似普通的食物，在如今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与保障。
他们空间里物资丰富，此刻毫不吝惜地用在她的恢复上。
江秀秀靠在床头，看着曲靖在房间里和小厨房之间忙碌的身影。
他话不多，只是沉默地做着一切，煎药、做饭、打扫，为她擦拭身体，更换弄脏的衣物。
他的动作并不算十分娴熟，甚至带着些维修工特有的粗粝，却异常仔细。
元宝似乎也察觉到家里气氛的不同，变得格外乖巧，做完功课就会安静地待在江秀秀床边，给她讲学校里听来的趣事，或者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曲靖正在拧干热毛巾的手上，也落在江秀秀渐渐恢复气色的脸上。
房间里弥漫着食物和草药的混合气息，并不算好闻，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江秀秀看着窗外小院里有些蔫了的菜苗，轻声说：“地里的草该拔了，鸡也该喂了。”
曲靖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那些不急，等我晚点去弄。”
“不要操心那么多。”他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持，“现在，你最重要！”
江秀秀看着他坚定的侧影，将未尽的话语咽了回去，心底那片因为失去而产生的空洞，似乎正被这些日常的、细致的关怀一点点填补起来。
失去的伤痛依然存在，但活着的人，还要相互扶持着继续走下去。
在这末世之中，能有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一个愿意为你停下一切、悉心照料你的人，或许已经是命运最大的仁慈。
夜深人静时，元宝早已睡熟，小院里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江秀秀服过药后，也带着疲惫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均匀。
曲靖却毫无睡意。
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江秀秀沉睡中仍微蹙着眉心的脸庞。
她看起来依然脆弱，失了血色的唇瓣干涸，像褪了色的花瓣。
一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悔恨，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后悔了。
后悔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泛起尖锐的痛楚。
在野外挣扎求生时，他们风餐露宿，时刻警惕，身体和精神都处于高度消耗的状态，某些生理需求近乎停滞。
但进入基地，过上相对安稳、规律的生活后，身体的机能自然也慢慢恢复。
当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当夜晚相拥在狭小却温暖的空间里，肌肤相亲，水到渠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避孕的问题，末世环境恶劣，怀孕生产对女性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和危险，他们一直都很小心。
他们有时也曾侥幸地算着安全期，认为不会那么巧……
就是这一丝侥幸，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他。
他怎么会如此大意？怎么会认为那微小的概率不会降临？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在这个世道，任何疏忽都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们躲过了明枪暗箭，却倒在了自己疏忽埋下的隐患之下。
他的目光落在江秀秀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曾经或许孕育过一个极其微小的生命，又在他毫无察觉时悄然流逝。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一丝又将为人父的复杂心情，就直接坠入了失去的深渊。
而这个代价，却是由秀秀的身体承受了，那汹涌的鲜血，那惨白的脸色，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想起她靠在门框上，虚弱地喊他名字的样子，想起她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鬓发的模样，想起她闭着眼睛，泪水无声滑落的瞬间……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濡湿的发丝，指尖感受到她皮肤微凉的温度。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怜惜和赎罪般的沉重。
如果……如果他再谨慎一些，如果他能规矩的使用避孕措施，这场无妄之灾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秀秀就不必承受这身心双重的折磨？那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或许……
想到这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毕露，黑暗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悔恨的铁锈味。
他俯下身，在江秀秀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克制而滚烫的吻，那吻里，饱含着太多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歉意、心痛和后怕。
“对不起……”一声极低极哑的嗫嚅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除了他自己，无人听见。
这一刻，曲靖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自己。
这份沉甸甸的悔恨，如同一道深刻的烙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发誓，绝不会再让类似的疏忽，带来第二次无法承受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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