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听风阁的飞檐上。我坐在窗前,看着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手中的狼毫笔在宣纸上虚悬着,墨滴将落未落,如同我此刻悬而未决的心。
自宴会厅那晚后,我做了一个决定——不再硬碰硬。陆峥的强势与沈知晏的出现,让我明白在这军阀驻地,硬碰硬只会加速毁灭。我开始学着“顺从”,像一株被狂风折弯的柳,看似柔软,却暗藏韧性。
“小姐,陆帅差人来问,今日是否去花园走走?”青禾端着温水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她眼中带着担忧,这几日我的转变,让她既安心又惶恐。
“回他,我稍后就去。”我放下笔,接过青禾递来的帕子擦手。镜中的女子已褪去了前几日的苍白,眉眼间添了几分刻意描摹的温顺,只是那眼底深处的警惕,却怎么也藏不住。
换了身素色旗袍,我随着侍女来到花园。陆峥背对着我站在池塘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前日他“赏赐”给我的,据说是他母亲留下的。我走到他身侧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颔首:“陆帅。”
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似在辨别这温顺的真伪。“今日气色不错。”他淡淡开口,将玉佩塞进我手中,“戴着。”
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与我旗袍上的刺绣相得益彰。我顺从地将玉佩系在腰间,垂下眼帘:“谢陆帅。”
“看来,你想通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伸手想抚我的发,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他的手顿在半空,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也好。”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罩住。这几日,我便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这座牢笼的每一个缝隙。
陆峥公馆的防卫比我想象中更严密。明面上,听风阁周围每两小时有卫兵巡逻,后院侧门常年上锁,钥匙由管家亲自保管。暗地里,我不止一次在深夜看到身着便衣的人在墙头掠过,他们步履轻盈,眼神锐利,显然是陆峥的暗哨。
“陆帅,这池塘里的锦鲤真漂亮。”我指着水中游弋的红色身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寻常女子。
“喜欢?”陆峥侧头看我,“明日让下人换一批更名贵的品种。”
“不必了,”我连忙摆手,“这样就很好。只是……这院子虽美,却总觉得少了些生气。”我状似无意地叹道,“若是能去外面走走就好了,比如……去镇上的画铺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试探性地提出外出。陆峥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正当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忽然开口:“可以。明日让张副官陪你去。”
我心中一喜,面上却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真的吗?谢谢陆帅!”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清沅,别做让我后悔的事。”
“我明白。”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机会,终于来了。
回到听风阁,我立刻让青禾去寻那个平日里对我还算和善的厨娘王妈。王妈是江南人,据说曾受过苏家恩惠,这也是我敢冒险的原因。
“王妈,”我将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塞到她手里,里面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几块银元,“明日我去镇上画铺,想给陆帅选件礼物,劳烦你帮我带封信给我在城里的远房表哥,问问他哪种砚台适合陆帅。”
王妈接过荷包,手微微一颤,抬眼看我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小姐放心,老身一定送到。”
待王妈走后,我立刻在灯下提笔,给沈知晏写信。信中没有提逃离,只说陆峥允许我明日去镇上画铺,问他可否帮忙寻一方好砚。但在信的背面,我用特殊的密语写明了明日的行程、随行的张副官人数,以及我观察到的后院侧门守卫换岗时间——丑时三刻。
青禾在一旁磨墨,低声道:“小姐,这样太冒险了。万一王妈……”
“我别无选择。”我放下笔,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陆峥的监视越来越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第二日午后,我在张副官和四个卫兵的“护送”下出了公馆。坐上马车时,我特意掀开窗帘,看到陆峥站在二楼窗前,目光沉沉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脊背发凉。
镇上的画铺不大,却摆满了各种字画砚台。我假装挑选,实则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张副官和卫兵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就在我拿起一方端砚仔细端详时,一个穿着短褂的小厮匆匆跑进来,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掌柜:“刘老板,您要的徽墨到了。”
掌柜接过油纸包,转身递给我:“苏小姐,您看看这徽墨如何?”
我心中一动,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纸角。不动声色地打开,里面除了墨锭,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我迅速将纸条藏进袖中,继续与掌柜闲聊几句,便以天色渐晚为由,让张副官送我回去。
回到听风阁,我立刻关上门,展开纸条。是沈知晏的字迹:“计划可行。丑时三刻,侧门见。已买通换岗卫兵。青禾可同行。”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逃离的计划,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小姐,怎么样?”青禾急切地问。
“他说计划可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青禾,我们收拾一下,只带必要的东西。”
我从床头柜暗格里取出那幅古画,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背在身上。青禾则收拾了些衣物和银两。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吹灭油灯,坐在黑暗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已是子时。
我和青禾相视而坐,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的气息。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丑时将近,我悄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听风阁外静悄悄的,只有巡逻卫兵偶尔走过的脚步声。我计算着时间,离丑时三刻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我和青禾同时一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是谁?难道计划败露了?
“小姐,是我,王妈。”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门。王妈闪身进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小姐,不好了……陆帅他……他今晚没去司令部,就在主楼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我刚才去送宵夜,看到陆帅的副官抱着文件进了主楼,说陆帅今晚要在公馆里处理军务!”王妈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姐,侧门那边……恐怕不好办了!”
陆峥今晚没走?他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是巧合,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走到窗边,再次望向主楼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陆峥的身影在窗前晃动。
“小姐,现在怎么办?”青禾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攥紧了手中的古画,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计划被打乱,陆峥就在不远处,侧门的卫兵是否还能被买通?
窗外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咚——咚——咚——”,已是丑时三刻。
我看着主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仿佛能透过窗户,看到陆峥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允许我去镇上,是不是故意设下的陷阱?
“小姐……”青禾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走不了了。”我低声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把东西收起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青禾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将背包藏好。我则走到书桌前,重新点上油灯,拿起画笔,假装在临摹字帖。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便服,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进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画笔上,又缓缓移到我的脸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陆帅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陆峥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走到我身后,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带着一丝危险的笑意:“清沅,你在画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神经。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那里藏着我视若性命的古画,也藏着我未竟的逃离计划。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我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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