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像浓稠的墨汁，将破败的城镇染成一片灰黑。我蜷缩在断壁残垣后，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枪声，每一声都像砸在心上。陆峥的追兵已将这里团团围住，沈知晏的喘息声在我身后响起，带着绝望的狠戾：“苏清沅，你看，你的‘保护伞’来了，可他能护你多久？”
我盯着瓦砾堆中半埋的青花瓷碎片，那纹路像极了苏家老宅的缠枝莲。自从在废墟中挣脱沈知晏的控制，我便躲在这里，看他像困兽般在街巷中穿梭，看陆峥的士兵举着枪步步紧逼。夕阳从坍塌的钟楼缝隙里斜射下来，在陆峥的军装上镀了层血红色的光，他举着枪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却在废墟中逡巡——那是在找我。
“陆峥！有种你就出来！”沈知晏突然从断墙后冲出，枪口直指巷口，“你以为我不敢杀她吗？”
我心猛地一沉。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只见沈知晏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卫兵，那是刚才试图掩护我的士兵。“想救你的人？拿苏清沅来换！”
陆峥从砖墙后走出，军装肩部被炸开个口子，露出底下古铜色的皮肤和狰狞的旧疤。他看着沈知晏手中的卫兵，又看向我藏身的方向，目光如刀：“沈知晏，放了他，我给你机会走。”
“机会？”沈知晏狂笑，将匕首抵住卫兵咽喉，“当年我父亲求你父亲放过他时，你们给过机会吗？”
我这才明白，他的仇恨竟源于上一辈的恩怨。陆峥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是更冷的杀意：“冤有头债有主，别牵扯无辜。”
“无辜？”沈知晏猛地将卫兵推向陆峥，同时扣动了手中的枪。但他的目标不是陆峥，而是——我！
“清沅，小心！”陆峥嘶吼着扑过来。
子弹破空的声响像撕裂绸缎，我甚至能看见那枚铅弹在夕阳下划出的死亡弧线。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重重撞在残垣上，而陆峥的身影挡在我面前，宽厚的脊背像座山。
“噗嗤——”
血花在陆峥肩头绽放，像朵妖异的红梅。我眼睁睁看着他晃了晃，却仍死死挡在我身前，举枪射向沈知晏。
“陆峥！”我尖叫着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过来！”他的声音带着血沫，却依旧威严，“躲好！”
沈知晏趁机躲进一栋半塌的小楼，陆峥的士兵立刻围了上去，枪声再次密集起来。我爬向陆峥，看到他肩头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那颜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怎么样？”我颤抖着去解他的军装。
“小伤。”他咬着牙，额角的汗珠滴在我手背上，“别管我，快找地方躲起来。”
“都流血了还小伤！”我撕开花边衬裙，想帮他包扎，却被他按住手腕。
“清沅，听我说，”他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异常认真，“如果……如果我出事，你就跟着张诚走，回江南，永远别再回来。”
“我不！”我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回江南看玉兰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有痛楚，却也有一丝温柔：“好，一起看玉兰。”
就在这时，小楼里传来沈知晏疯狂的吼声：“陆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紧接着，几个黑影抱着炸药包冲了出来。
“是炸药！”卫兵们惊呼。
陆峥猛地将我压在身下，用身体护住我。爆炸声震耳欲聋，碎石和木屑如雨般落下，我被他护在怀里，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陆峥？”我试探着叫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抱得更紧。等烟尘散去，我推开他，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几块木片，鲜血浸透了整个后背。而沈知晏，已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倒在不远处，生死不知。
“陆峥！陆峥你醒醒！”我摇晃着他，他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陆帅！”张诚带着卫兵冲过来，看到陆峥的伤势，脸色大变，“快！抬担架！找医生！”
我握着陆峥冰冷的手，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泪水汹涌而出。他说过要带我看玉兰，说过不会有事，他不能食言。
“陆峥，你答应过我的……”我趴在他胸口，听着那微弱的心跳，“你不能睡，睁开眼睛看看我……”
士兵们用门板做了副简易担架，将陆峥抬上。我跟着担架跑，裙摆被瓦砾划破，双脚磨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疼痛。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再回到没有他的日子。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密林，张诚说附近有个临时医疗站。就在我们即将进入密林时，身后突然传来枪声——沈知晏竟然还活着！
“保护陆帅！”张诚怒吼着回身射击。
我回头望去，沈知晏举着枪，摇摇晃晃地追来，眼中是疯狂的杀意。陆峥在担架上似乎醒了，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我按住：“别动！你伤得很重！”
“清沅，躲开……”他声音虚弱，却依旧想保护我。
沈知晏的枪口对准了担架上的陆峥，我想也没想，猛地扑过去挡在陆峥身前。
“砰——”
子弹穿透身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瞬间带走了我所有的力气。我低头看着胸前渗出的鲜血，像那年在军阀公馆看到的红宝石手镯，红得刺目。
“清沅！”陆峥撕心裂肺的吼声在我耳边响起，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卫兵按住。
我想对他说“别怕”，想对他说“我没事”，却只能咳出一口血沫。身体越来越轻，视线开始模糊，我看着陆峥惊恐的脸，看着他眼中滚落的泪珠，忽然觉得很安心。
原来，我早已不是那个只想逃离的苏清沅了。在无数个被他守护的日夜，在他笨拙的关怀和孤寂的背影中，我的心早已属于这个铁血军阀。
“陆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触摸他的脸，“别难过……”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贴在他脸上，滚烫的泪水滴在我手背上。“清沅，撑住！医生就来了！”
我笑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沈知晏被卫兵击毙的画面，陆峥抱着我的画面，还有江南玉兰花开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嘶吼：“苏清沅！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陆峥，别吼，我只是……想睡一会儿。等我醒来，我们一起回江南，看玉兰花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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