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是被谁打翻的墨汁，在天空中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就遮蔽了原本就不算明亮的天光。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卷着尘土在巷口呼啸，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预警，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意，混杂着刚才下跪时磕出的钝痛，一阵阵钻心。手里的零钱还带着我的体温，却被光头壮汉不屑地一把夺过，那些我攒了无数个日夜的硬币和纸币，在他手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沈野挣扎着想要扶我，却被旁边的壮汉死死按住肩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跪在地上，眼神里满是震惊、心疼和愤怒，那模样像是要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他的嘴角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扬起的尘土覆盖，留下深色的印记。
“滚！”光头壮汉数完钱，随手把空铁盒扔在我面前，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一个月后要是见不到钱，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说完，他带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同伴，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渐行渐远，只留下我和沈野，还有满地狼藉。
“晚晚！你快起来！”沈野终于挣脱了束缚，踉跄着冲到我身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疼我，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站起身，膝盖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刚一站稳就踉跄了一下，沈野连忙伸手扶住我的腰，让我靠在他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却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带着一丝僵硬，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还有他强忍着疼痛的隐忍。
“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下跪的？”沈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神里满是自责和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膝盖，那里已经磕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青，“疼不疼？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带上了哽咽。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痕，看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血，看着他因为疼痛而紧绷的侧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不疼，沈野哥哥。”我摇摇头，伸手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血，指尖触碰到他破损的皮肤，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要你没事就好，真的。”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落下一滴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手背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更多的雨点密集地砸下来，像是老天爷也在为我们的遭遇而哭泣。
雨来得又急又猛，瞬间就成了瓢泼之势。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很快就把我和沈野浑身都淋透了。巷子里的尘土被雨水冲刷，变成了泥泞的浊水，顺着墙角流淌，发出哗哗的声响。
沈野立刻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披在我身上。那工装很大，几乎能把我整个人都裹住，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汗味，还有一丝血腥味，却在这冰冷的雨水中，给了我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快穿上，别着凉了。”他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了大半，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他自己则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打在他的伤口上。
我能看到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打湿了他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身上的伤口被雨水一冲，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却还是强撑着，把我护在怀里，不让我被雨水多淋到一点。
“沈野哥哥，你也穿点，别冻着了。”我想把工装脱下来给他披上，却被他死死按住。
“我没事，我身体结实。”他摇摇头，眼神坚定，“你还小，抵抗力弱，要是着凉生病了，怎么上学？听话，穿上。”
他把我往怀里又揽了揽，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大部分的雨水。我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还有他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细微闷哼。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混着他嘴角渗出的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那血是温热的，和冰冷的雨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团火，烫得我心口猛地一缩，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疼。
那温度太过灼热，太过刺眼，让我瞬间想起了这些年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为了供我读书，辍学去工地搬砖，日复一日地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他为了给我改善伙食，把碗里仅有的肉都挑给我，自己却啃着干硬的馒头；他为了凑齐我的学费，不惜去借高利贷，宁愿自己被人殴打，也不愿意让我受一点委屈。
而我，除了能好好学习，似乎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能替他分担债务，不能替他承受伤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我受苦，为我拼命。
“沈野哥哥，对不起……”我哽咽着，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混合着雨水，一起打湿了他的背心，“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要上重点高中，你就不会去借高利贷，就不会被他们打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跟你没关系，晚晚，真的没关系。”沈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动作温柔，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是我自己没本事，没能早点凑齐学费，让你受委屈了。你能考上重点高中，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
“可是……”
“没有可是。”沈野打断我，低头看着我，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温柔和坚定，“我说过，我会养你，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这点困难，不算什么。只要你能好好读书，将来能离开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雨水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巷子里的积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我们的脚踝，冰冷的雨水浸泡着我的脚，可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因为沈野的怀抱太过温暖，温暖得让我几乎要融化。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我知道他是疼的，是冷的，可他却始终把我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为我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伤口在流血，雨水冲刷着那些伤口，把他的背心染成了深色，那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一次次溅在我的皮肤上，每一次都像烙铁一样，烫得我心口发疼。
“沈野哥哥，我们回家吧。”我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哽咽着说，“这里太冷了，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沈野点点头，扶着我，踉踉跄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不稳，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疼痛，可他却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生怕我会摔倒在泥泞里。
我们相互搀扶着，在瓢泼大雨中艰难地前行。雨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也冲刷着我们身上的伤痕和疲惫。巷子里没有行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哗哗的雨声，显得格外孤寂。
我紧紧地握着沈野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却异常有力。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还有他因为疼痛而微微的颤抖。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可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走了很久，我们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院子里的老槐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像是在为我们哭泣。沈野扶着我走进屋里，把我安置在椅子上，然后转身想要去关上门，却因为体力不支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沈野哥哥！”我连忙起身扶住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他勉强笑了笑，推开房门，把外面的风雨隔绝在外。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沈野浑身都湿透了，背心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结实的身形，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
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他闭上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显然是疼痛难忍。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站起身，摸索着找到墙角的煤油灯，点亮了它。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小小的房间，也照亮了沈野身上的伤痕。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一个大口子，还在不停地渗血；他的手臂上有好几道长长的划痕，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落在地上；他的背上更是布满了淤青和脚印，那是刚才被壮汉们殴打留下的痕迹。
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样子，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从床底下拿出那个装着碘伏和布条的铁盒，这是我一直备着的，就怕他在工地受伤。
“沈野哥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我哽咽着说，拿起棉签，蘸了一点碘伏。
沈野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手臂，任由我给他处理伤口。碘伏接触到破损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沈野的身体猛地绷紧了，手指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都有些发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着伤口，动作尽量放轻，生怕弄疼他。可我知道，无论我多小心，碘伏刺激伤口的疼痛都是无法避免的。我一边擦，一边掉眼泪，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和碘伏、血水混合在一起。
“别哭了，晚晚。”沈野睁开眼，看着我，眼神温柔，“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以前在工地干活，比这严重的伤都受过，早就习惯了。”
“可是我心疼。”我哽咽着说，“沈野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为什么总是要把所有的苦难都自己扛？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明明可以不用为了我……”
“因为你是我想守护的人啊。”沈野打断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从妈妈走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让你好好长大，好好读书，过上好日子。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再苦再累，再疼再难，我都能扛过去。”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让我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和力量。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和坚定，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抱怨，只有对我的珍视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默默地给他处理着伤口，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让他不用再这么辛苦，不用再受这么多伤。我要让他过上好日子，让他能像别人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不用再为了钱而发愁，不用再为了我而拼命。
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我又给他处理脸上和背上的伤。沈野很配合，我让他转过身，他就乖乖地转过身，任由我给他擦拭背上的淤青和伤口。他的背很宽，很结实，却布满了伤痕，那些新旧交错的疤痕，都是他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而留下的印记。
我一边擦拭，一边在心里数着那些疤痕，每多看到一道，我的心里就多一分心疼和愧疚。这些疤痕，都是他青春的见证，是他对我深沉的爱的见证。
“好了。”过了很久，我终于把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用干净的布条把那些较深的伤口包扎好，“沈野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小心点，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沈野转过身，看着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我会的。”他顿了顿，又说，“晚晚，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摇摇头，擦干脸上的眼泪，“沈野哥哥，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屋里的煤油灯昏黄而温暖，照亮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我们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对方，没有太多的话语，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沈野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依旧苍白，可他的眼神却很亮，像盛满了星光。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在心里。
我也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伤痕，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看着他眼里的温柔。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变得不再可怕，所有的疼痛都变得值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我们能相互扶持，相互守护，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们都能熬过去。
“沈野哥哥，”我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一个月后的钱，我们怎么办？”
提到钱，沈野的眼神暗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会想办法的。我已经跟工地的工头说了，我可以加班，还可以去做一些兼职，比如晚上去搬货，或者去夜市帮忙，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凑齐剩下的钱。”
“可是那样你会太累的。”我担忧地说，“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去做那么重的活？”
“没事，我的身体我清楚。”沈野笑了笑，语气轻松，“这点伤不算什么，休息几天就好了。只要能凑齐钱，不让那些人再来找我们麻烦，不让你受委屈，我累一点没关系。”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会改变主意。他就是这样，永远都把我的安危和幸福放在第一位，永远都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
我没有再劝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想要给他煮一碗热姜茶，让他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沈野叫住了。
“晚晚。”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拥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碘伏味和血腥味，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会保护好你，会让你好好上学，会让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相信我，好吗？”
我靠在他的怀里，用力点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相信你，沈野哥哥。”
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着，屋里的煤油灯依旧昏黄而温暖。沈野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深情和担当。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然我们的生活充满了苦难和坎坷，虽然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债务和危险，可我有沈野，有这个愿意为我遮风挡雨、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少年。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艰难险阻，还会有很多风雨坎坷。可我不再害怕，不再无助，因为我知道，沈野会一直陪着我，保护我，守护我。我们会像两棵相互依偎的小树，在风雨中顽强地生长，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一起迎接属于我们的光明。
雨水还在敲打着窗户，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沈野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心跳，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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