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红旗还能打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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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平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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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胎碾过地库散落的碎水泥块,闷响在空旷的混凝土空间里回荡。猛士车庞大的车身终于停稳在7栋幽暗的消防楼梯入口旁,引擎低沉的咆哮熄灭,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来,包裹住车体。只有腰腹深处缝合线下那持续不断的钝痛和灼热,提醒着我还活着,在这片被死亡统治的废墟里。

“安全屋抵达。开始清理程序。”赵建军的声音透过车内简易通讯线传来,沉稳如磐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推开车门,魁梧的身躯率先滑入车库昏暗的光线中,191式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黑洞洞的楼梯间入口。王文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猎豹,深绿色的身影在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车顶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是张鸣无声滑落。他落地极轻,如同没有重量,那把加装消音器的qbU-191精确射手步枪始终端在胸前,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下垂,却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弹出致命的獠牙。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迅速扫过四周林立的承重柱和远处设备间幽深的入口,确认没有新的威胁被引擎声惊动。确认无误后,他才侧身,极其小心地拉开了沉重的侧滑门。

一股浓烈的灰尘、血腥混合着消毒水和柴油尾气的复杂气味涌入车厢。林悦早已起身,反握的95式刺刀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她没看我,目光锐利地投向车库深处张鸣刚才建立狙击阵地的方向,又扫过楼梯口赵建军和王文消失的阴影,最后才落回我身上,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能动吗?”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铁皮。

“能。”我咬着牙挤出这个字,用尽残存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担架支架的边缘,试图支撑起身体。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牵扯着腰腹深处那片地狱,剧痛让我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林悦没说话,只是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动作粗暴却异常有效地抓住我战术携行具背心的肩带,猛地发力一拽!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硬生生将我大半身体拖离了担架支架。我闷哼一声,双腿发软,几乎栽倒。张鸣眼疾手快,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稳稳托住了我的左臂肘关节,分担了大部分重量。他的动作带着狙击手特有的精准和力量控制,既提供了支撑,又巧妙避开了我右肋的骨折区域和腰间的伤口。

“赵班长已清理三层,无威胁。继续向上。”王文的声音从赵建军肩头的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和背景里空洞的脚步声回音。

“走!”林悦低喝一声,反握刺刀率先钻出车厢。张鸣半搀半架着我,紧随其后。我的双脚踩在冰冷粗糙、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虚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次迈步都靠张鸣手臂传来的巨大力量牵引,腰间的钝痛随着身体的晃动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视线扫过车库角落,那两具被张鸣精准爆头的建筑工人尸体歪倒在地,头颅下暗红色的污血早已半凝固,像两朵丑陋的死亡之花绽放在灰白的地面上。

消防楼梯间内应急灯的光线比车库更显昏暗惨淡,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尚未散尽的新浇筑混凝土的碱味。墙壁上还残留着施工时的墨线标记和潦草的数字涂鸦。台阶上散落着零星的碎砖块和凝固的速干水泥浆。

“报告!顶层抵达!单元门完好!内部无活动热源!安全!”赵建军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向下接近。赵建军和王文的身影出现在上方的楼梯拐角。赵建军魁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狭窄的楼道,他朝张鸣微微点头,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惨白的脸和腰间那片深褐色的绷带污渍,眉头不易察觉地拧了一下。王文则显得轻松许多,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振奋,他朝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尽管那笑容在沾着灰尘和汗水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

“首长,上面安全了!那屋子,真不错!”王文的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驱散了一丝阴霾。

“保持警戒。”林悦的声音依旧冰冷,打断了王文的话头。她率先向上走去,反握的刺刀始终没有放下。赵建军侧身让开通道,张鸣架着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次抬腿踏上台阶,腰腹间的缝合线都像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搅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肋骨的摩擦痛和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楼梯间狭窄,五人交替向上,沉重的作战靴踏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单调而压抑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终于,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眼前是一道厚重的、深灰色的金属防火门,门框边缘的密封条还很新。门板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门锁位置一个简洁的指纹识别面板,此刻屏幕一片漆黑。

“门锁死了,电子锁,断电就废。”王文指着指纹面板说道,语气带着点遗憾,“班长用撬棍强行破开的门框卡扣,门轴这边有点变形了。”他指着门框左上角的位置,那里的金属边缘向内凹陷变形,留下明显的撬砸痕迹,门扇与门框之间因此留下了一道不规则的缝隙,最宽处能塞进一根手指,冷风正丝丝缕缕地从外面渗入。

赵建军上前,抓住门内侧的把手,用力将沉重的金属门彻底拉开。一股相对清新、却带着浓重灰尘和淡淡装修材料(乳胶漆、板材)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泼洒进来,将整个开阔的空间染上了一层温暖而虚幻的金红色,与屋外灰败死寂的末日景象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我们站在一个极其宽敞的客厅兼餐厅区域。地面铺着浅灰色的哑光瓷砖,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上面清晰地印着我们杂乱的脚印。空间挑高近五米,显得异常空旷。客厅中央位置空着,只有灰尘勾勒出曾经或许放过茶几地毯的轮廓。靠里侧是一组设计简约的L型布艺沙发,罩着厚厚的白色防尘布,此刻也被灰尘染成了灰黄色。沙发正对着的墙壁上,预埋了管线,显然是留给巨大的电视屏幕的位置。

最震撼的是客厅南侧那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无框的设计,视野几乎毫无遮挡。此刻,窗外是如同沙盘模型般铺展的城市废墟。远处,曾经的地标建筑只剩下扭曲的骨架,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的骸骨。近处,是同样死寂、窗户黑洞洞的居民楼群,街道上散落着废弃车辆的残骸。夕阳的余晖给这片绝望的画卷涂抹上悲壮的色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客厅左侧(东侧)是开放式的厨房区域。定制的整体橱柜是高级灰的色调,嵌入式的大容量冰箱、洗碗机、烤箱一应俱全,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装修时残留的塑料保护膜。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方形岛台,台面是深色的岩板。岛台上方垂下一组造型简约的金属吊灯。

客厅右侧(西侧)靠墙是一道通向二层的实木楼梯,楼梯下方巧妙地设计成了储物空间。楼梯旁,一条不长的走廊通向深处,两侧应该还有其他房间。

“我的老天爷…”王文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他摘下头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环顾着这巨大而奢华的毛坯空间,“这…这真是安全屋?这他妈是末日豪宅吧!班长!这客厅比咱们连队俱乐部还大!”他几步冲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贪婪地望着外面那既壮丽又绝望的景色。

“嚯!这视野,绝了!”王文隔着那层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防尘膜向外张望,年轻的脸庞被光芒照亮,写满了惊叹,“首长!班长!张哥!你们快看!整个北市区尽收眼底!那边…是不是就是金殿水库的方向?” 他兴奋地指着远处山峦间隐约的水光。

“收声!警戒!”赵建军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威慑力,瞬间让兴奋的王文缩了缩脖子,收敛了神色,重新戴上头盔,端起枪警惕地扫视四周。赵建军自己则端着191式,脚步沉稳地走向客厅深处那条通向其他房间的走廊,开始逐一检查。张鸣则小心地将我搀扶到客厅中央相对空旷的位置,让我背靠着一根承重的方形柱子缓缓坐下。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迷彩裤传来寒意,柱子的棱角硌着后背,但至少暂时摆脱了移动的痛苦。我剧烈地喘息着,腰间的温热感和钝痛持续不断。

林悦没有参与检查,她径直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温柔,直接掀开了我腰间的外套和战术携行具下摆,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冰冷的手术灯,死死打在那片被鲜血反复浸透、呈现出深褐色的绷带上。她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极其粗暴地按压绷带边缘和引流管出口周围的皮肤。

“要杀人啊……”剧痛让我身体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引流管在位,引流通畅,颜色暗红,絮状物减少。”林悦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冰冷的目光扫过按压后绷带没有新的血渍快速渗出,“暂时没彻底崩开。算你命大。”她松开手,从自己战术携行具里掏出最后半瓶碘伏和几块干净纱布,动作麻利地更换了引流袋出口处被血污浸透的旧敷料,又用弹力绷带在原有加压包扎外额外缠绕了几圈,施加的压力之大,几乎让我窒息。“不想肠子流出来就别乱动,尤其是别让那小子靠近你折腾。”她朝正从厨房岛台那边探出头来的王文方向努了努嘴。

“报告!次卧两间,空置!卫生间一个,完好!未发现威胁!”赵建军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报告!二层主卧套间确认!带独立卫浴!视野极佳!安全!”王文的声音紧接着从楼梯上传来,带着点回音。

“底层入口楼梯间防火门确认关闭!通道安全!”张鸣低沉的声音在客厅入口处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移动到那里,背对着我们,qbU-191的枪口指向紧闭的防火门,如同最忠诚的门神。

“建立防御节点,功能区划分!”赵建军大步走回客厅中央,虎目扫过众人,带着战场指挥官特有的决断力,“一层,客厅作为核心警戒区及公共活动区!厨房区域作为食品加工及部分物资储存点!楼梯下方储物间,清理后作为次要装备及工具存放点!西侧走廊内两间次卧,由我和张鸣使用!主要承担夜间警戒值班及快速反应!”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楼梯:“二层,主卧套间,带独立卫浴,空间最大,相对隔离。由林首长和陈默同志使用!林首长负责医疗监护,需要相对独立安静环境!主卧外小起居室,由王文使用!兼顾二层了望及警戒!”

分配简洁、清晰、合理,充分考虑了安全、医疗需求和人员职能。没有人提出异议。林悦只是冷冷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

“王文!”赵建军看向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年轻战士,“立刻行动!优先清理二层主卧及卫浴!清除灰尘,铺设临时休息区!重点处理地面!陈首长需要洁净环境!”

“是!班长!”王文精神抖擞地应道,仿佛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向楼梯,几步就蹿了上去,沉重的作战靴在实木楼梯上踩出咚咚的闷响。

“张鸣!加固入口防火门!评估破损点防御漏洞!寻找可用材料!制定加固方案!”赵建军继续下令。

“明白!”张鸣沉声回应,立刻走到那扇被撬变形的防火门前,蹲下身,手指仔细触摸门框变形处和门轴铰链,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在检查一件精密武器。他随即卸下背囊,从里面拿出SIt终端和卷尺,开始测量缝隙尺寸和门框结构强度。

“林首长,请协助检查厨房区域水源及可用容器。储备用水是当务之急。”赵建军看向林悦。

林悦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区域。她动作利落地逐一打开橱柜,检查着那些崭新的、还带着出厂标签的锅碗瓢盆。

赵建军则走到我身边,魁梧的身躯半蹲下来,巨大的影子笼罩着我。“首长,我背您上去。林首长处理好上面,您需要尽快躺下休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

我虚弱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赵建军转过身,背对着我,双手向后探出,极其小心地托住我的腋下和腿弯,用后背的力量将我稳稳托起。这个动作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对腰腹的直接压迫,但身体的悬空和移动依旧引发了缝合线处的剧烈钝痛。我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额头抵在赵建军厚实、散发着硝烟和汗味的后颈上。

他背着我,脚步沉稳地踏上实木楼梯。楼梯有些陡,每一次抬脚落步带来的轻微颠簸都如同酷刑。视线越过赵建军宽厚的肩膀,能看到二层平台。王文正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嚯!这主卧,真够敞亮的!”王文的声音从主卧门口传来,带着由衷的赞叹。他正挥舞着一块从次卧扯下来的巨大白色防尘布,当作扫把,奋力地抽打着主卧地面厚厚的灰尘。灰尘如同浓雾般扬起,在夕阳的金红色光柱中翻滚。

主卧空间极大,同样拥有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视野比客厅更加开阔。房间中央空荡荡,只有灰尘勾勒出大床位置的轮廓。靠里侧是一道敞开的门,通向独立的卫浴间。王文已经迅速清理出了一片靠近内侧墙壁、相对避风的区域。他将几块巨大的、原本罩在沙发上的白色厚帆布防尘罩铺在地上,一层又一层,叠成了厚厚的“床垫”。又从次卧拖过来两个同样罩着防尘布的单人沙发坐垫,拼在一起当“枕头”。

“班长!首长!这边!”王文看到我们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混合物,立刻让开位置,指着那简陋但厚实的临时地铺,“帆布垫子厚实,能隔点凉气!枕头软和!就是灰大了点,刚抽打过一遍了!卫浴间我也粗粗扫了,马桶水箱盖着,里面水看着还算清亮!能用!”

赵建军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那厚厚的帆布“床垫”上。帆布粗糙的纹理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但确实隔绝了瓷砖地面的冰冷坚硬。身体躺平,腰腹的压力骤减,剧痛也随之缓解了一丝。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散了架。

“干得不错,小王。”赵建军拍了拍王文的肩膀,难得地给了一句肯定。

王文嘿嘿一笑,露出白牙:“应该的班长!首长您先歇着,我再去弄点水来给您擦把脸!”说着他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卫浴间。

林悦也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两个崭新的不锈钢大盆,里面盛着清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未溶解的消毒片(显然是她从医疗包里拿出来的)。她将盆放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我身下的“床铺”和周围的环境,眉头微蹙,似乎觉得还是太简陋肮脏,但终究没说什么。她拿起一块崭新的洗碗海绵(厨房柜子里找到的),蘸了消毒水,开始极其粗暴地擦拭我脸上、脖子上干涸的血污、汗水和灰尘。海绵粗糙的表面摩擦着皮肤,消毒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我忍不住偏头躲避。

“忍着!”林悦冷声道,手上力道丝毫不减,“伤口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再感染就是死路一条!”

我只好咬牙挺住,任由她像刷洗一件沾满油污的工具般清理我的头颈。王文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塑料盆(卫浴间找到的)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吐了吐舌头,把盆放在一边,又跑去清理小起居室了。

楼下传来金属摩擦和敲击的声响。是张鸣和赵建军在处理那扇破门。

……

楼下传来的敲击声持续了约莫半小时,时而沉闷,时而清脆,带着一种稳定而专注的节奏。王文像只不知疲倦的工蜂,在主卧、卫浴和小起居室之间穿梭忙碌。他用找到的扫帚和防尘布彻底清扫了主卧和小起居室的地面,虽然角落里依旧有顽固的灰尘堆积,但大部分区域总算能看了。他还从次卧拖上来两张笨重的实木床头柜,分别放在我的小房间床头旁和林悦暂坐的墙边,充当临时“床头柜”和“桌子”。

“两位首长,您二位看这样行不?”王文抹着汗,指着他的劳动成果,脸上带着一丝邀功般的笑意。小起居室被他用防尘布铺了个简单的地铺,靠近楼梯口,便于警戒。主卧的帆布垫子也被他重新整理过,更平整了些。

林悦没理他,正用消毒湿巾(医疗包里仅剩的)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和手臂。我则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积攒着微弱的力气。

沉重的脚步声踏上楼梯。赵建军和张鸣走了上来,两人脸上都沾着汗水和金属碎屑。赵建军手里提着那根几乎从不离身的沉重消防斧,斧刃上沾着新鲜的金属粉末。张鸣则拿着SIt,屏幕上显示着门框加固后的结构应力模拟图。

“门暂时加固了。”赵建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沉稳,他走到主卧中央,示意张鸣将SIt屏幕转向我和林悦。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扇防火门的结构,门框左上角变形处被几根粗壮的、打磨出尖头的螺纹钢筋死死顶住,钢筋另一端深深楔入了混凝土承重墙体内,形成了一个强力的三角支撑。“用消防斧在承重墙上凿了锚点,嵌入钢筋加固。缝隙用速干水泥混合碎布条暂时封堵了。强度能抵御一般的冲撞,但挡不住持续暴力破坏或者爆炸。”

“足够了。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建立永久要塞。”林悦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认可了这个方案,“噪音呢?封堵效果如何?”

“缝隙基本堵死,空气流通和声音传导大幅减弱。”张鸣回答道,声音平稳,“但无法完全隔绝。需要保持警惕。”

“警戒排班。”林悦的目光扫过赵建军和张鸣,“三人轮换。赵班长负责最难熬的后半夜,02:00—06:00。张上士负责白天的核心警戒时段,08:00—14:00,依托顶层视野优势,重点监控外围大范围动态,非必要不下楼。王文负责相对压力较小的傍晚和入夜时段,18:00—02:00,兼顾内部安全巡查和物资整理。林悦负责下午14:00—18:00,并随时应对医疗突发情况。每人每天确保六小时核心睡眠。”

“同意。”赵建军立刻点头。张鸣和王文也没有异议。这种安排充分发挥了张鸣的狙击观察优势和王文的精力优势,也照顾到了赵建军作为核心需要深度休息的需求。

“食物配给。”林悦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务实,“现有储备:压缩饼干五箱(每箱五十包),单兵自热食品剩余十一份,高热量能量棒两盒(二十根),牛肉干三袋。瓶装水两箱(四十八瓶)。厨房找到未开封5KG装东北米一袋,真空包装小米、绿豆各一包,食用盐两罐,未开封1.8L装压榨菜籽油一瓶。调味品若干,无蔬菜肉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定量分配。每日两餐。早餐:每人压缩饼干一块,或米粥一碗(如有条件熬煮)。晚餐:单兵自热食品一份,或同等热量米粥加能量棒半根。饮水每日定量一瓶。伤员陈默,”她看向我,“额外增加半块压缩饼干或等量米粥。伤口愈合需要能量。抗生素注射期间,必须保证基本热量摄入,否则肝损加速。”

“明白!”王文第一个应声,随即又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林医生,那米粥…咱现在也没锅没灶啊?厨房那电磁炉,没电就是块废铁。”他指了指楼下。

“用这个。”张鸣忽然开口,从自己战术携行具侧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迷彩涂装的金属盒子——单兵固体燃料炉!“燃料块还有十二块,每块持续燃烧约一小时。配合不锈钢饭盒,可以煮粥烧水。”

王文眼睛一亮:“嘿!张哥!还是你靠谱!这宝贝都有!”他兴奋地接过那个小炉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下好了!能喝上热乎粥了!我这就下去找合适的锅!”说着就要往楼下冲。

“站住!”林悦冷声叫住他,“食物物资统一管理,集中存放。赵班长,指定存放点。”

赵建军略一沉吟:“厨房岛台下方的柜体空间大,相对干燥避光。所有未开封包装食品、米面油盐、饮用水,全部存入此处,上锁!钥匙由林首长保管。每日按配额领取。已开封的速食、能量棒、压缩饼干,按人头分装,自行保管。”这个方案既保证了集中管理,避免浪费,又给了个人一定的自主权。

“行!我这就去搬!”王文再次领命,活力十足地跑下楼去。

“张鸣,检查所有窗户,特别是二层主卧落地窗,评估防御薄弱点。寻找可用材料加固,至少制造预警装置。”赵建军继续布置任务。

“是!”张鸣应声,立刻走向主卧那巨大的落地窗,开始仔细检查锁扣、玻璃厚度和窗框结构。他拿出卷尺测量,又在SIt上记录着什么。

“林首长,伤员情况稳定的话,您也休息一下。左臂需要复查。”赵建军看向林悦,语气带着尊重。

林悦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她右手依旧习惯性地搭在腰间92式手枪的握把上,即使休息,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显然刚才为我清理伤口和紧张的情绪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

赵建军则走到主卧门口,抱着他的191式步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楼梯口和二层的动静。他选择了这个位置,既能警戒上下通道,又能随时策应主卧内外。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瞬间笼罩了城市废墟。屋内没有灯光,只有窗外远处零星燃烧的火点,如同地狱的鬼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投射进来微弱而诡异的光影。安全屋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我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楼下偶尔传来王文整理物资时轻微的磕碰声。

我躺在冰冷的帆布垫子上,腰间的钝痛如同永不熄灭的余烬,持续不断地灼烤着神经。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因环境的暂时安全和那扇门的隐患而异常清醒。黑暗中,我闭上眼,视野边缘那幽蓝的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指挥点:411\/1000】

【召唤单位:张鸣(精确射手)】

【状态:就位】

【生命体征评估:清创术后。活动性出血(加压控制中)。败血症风险:高(>70%,需持续强力抗感染治疗及营养支持)。体温:38.9c(中度发热)】

411点。距离下一次召唤,还有589点的鸿沟。安全屋只是暂时的避风港,门外是无穷无尽的尸潮,门内是林悦那双时刻审视、充满怀疑的眼睛。系统的秘密如同悬顶之剑,张鸣的归队暂时缓解了压力,但也让林悦的疑窦更深。那扇被强行破开、用钢筋和水泥勉强加固的防火门,是扎在堡垒心脏上的一根刺,提醒着我们安全是何等脆弱。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爬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楼下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是王文在厨房岛台下的柜子里小心整理物资。

“嗒…嗒…”

极轻微、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来自小起居室方向。不是鼾声。是张鸣。他靠坐在墙角的地铺上,怀中抱着那支加装消音器的qbU-191,食指的指关节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叩击着冰冷的枪身护木。声音轻得几乎被黑暗吞噬,却带着一种狙击手特有的、刻入骨髓的警惕韵律,像一颗在死寂中缓慢跳动的心脏。他在警戒,即使在休息。

赵建军依旧矗立在主卧门口,背对着屋内,面朝楼梯口的黑暗。他抱着191式步枪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只有极其偶尔调整重心时,作战靴底与瓷砖地面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沙”声。他是锚,是这脆弱堡垒里最沉稳的基石。

忽然,一直闭目靠在墙角的林悦动了。她无声地坐直身体,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的眸子,精准地投向门口赵建军的背影。

“赵班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冰片刮过玻璃,清晰得刺耳,“张鸣上士携带的dbU-141型专用狙击弹,据我所知,是前年底才开始在少数战区直属特战单位进行小范围实战验证的试验型号。你们旅的步兵班精确射手…什么时候列装这种尚未大规模配发的高精尖弹药了?”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逻辑链条上最脆弱的环节。

黑暗中,张鸣那细微的叩击声戛然而止。整个主卧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压向门口那个沉默的背影。

赵建军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大半隐在楼梯口透上来的微弱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魁梧的身躯绷得更紧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几秒钟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依旧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报告林首长。‘断箭’勤务,权限特殊,资源调用层级…超出常规建制单位。张鸣同志作为独立前出侦查及火力支援节点,装备由战区联合前指特批配给。具体装备型号及来源,属于特种勤务内部密级,我…无权透露细节。”他再次祭出了“权限”、“密级”这块沉重的盾牌,但语气中那份“超出常规”的强调,似乎比之前更加模糊,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托词。

“呵,‘超出常规’…”林悦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绝不是笑意,“赵班长,这套说辞,用一次是纪律,用两次是敷衍,用三次…”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压迫感,“就是侮辱我的智商,也是在侮辱你身上这套军装代表的纪律性!”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左臂的夹板,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但她毫不在意,向前逼近一步,强光手电没有打开,但那无形的目光却如同两把烧红的探针,死死锁定赵建军,“你们所谓的‘系统’、‘激活’、‘节点投射’,还有这种凭空出现的特供弹药!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实验?还是…”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一个精心策划、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骗局?!”

“林首长!”赵建军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被逼到墙角的强硬,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注意您的言辞!‘断箭’勤务由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直接授权!其核心目的及技术细节,属于国家最高机密!我们作为执行者,只有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无权质疑,更无权泄露!”他胸膛微微起伏,虎目在黑暗中闪着复杂的光,“陈默同志的身份及其与勤务的关联,是重中之重!保障他的安全,是我们此刻唯一且最高的任务!其他的,等我们活着离开这片地狱,您有疑问,可以直接向战区前指,甚至向军委打报告要求回复!”

他几乎是在吼,声音在空旷的主卧里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这是第一次,赵建军用如此强硬的、近乎顶撞的语气对林悦说话。那话语里的分量和无奈,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高机密…最高任务…”林悦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死死盯着赵建军,胸膛剧烈起伏,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巨大的愤怒和被铁壁阻挡的无力感在她眼中交织翻滚。她知道,再追问下去,得到的只会是同样的铁壁。军队的保密条例,是横亘在她求知欲面前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这时。

“呃…水…”一声微弱嘶哑的呻吟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死寂。是我。喉咙里火烧火燎,高烧和脱水带来的干渴如同无数钢针在刺扎。这声呻吟来得恰到好处,瞬间将紧绷的弓弦稍稍松弛。

林悦猛地转过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冰冷的利剑,“唰”地打在我惨白干裂的脸上。刺目的光线让我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她几步走到我身边,动作粗暴地捏开我的下巴,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粗暴地灌进我嘴里。

“咳咳…咳…”冰凉的液体涌入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随即是剧烈的呛咳,牵扯着腰腹的伤口,剧痛让我蜷缩起来。

“不想死就慢点喝!”林悦冷声呵斥,但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些。

楼下传来脚步声,王文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不锈钢大碗走了上来,碗里冒着微弱的热气。“班长,林医生,粥…熬好了点小米粥,就…就稠了点,没菜。”他显然听到了刚才楼上的争执,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眼神在赵建军和林悦紧绷的脸上飞快扫过。

他把碗放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碗里是浓稠的、近乎糊状的黄褐色小米粥,散发着谷物最原始的、略带焦糊的香气。在这充斥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环境里,这点微弱的食物热气,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鼻酸的温暖。

“给伤员。”林悦冷声道,目光扫过那碗粥,又看向赵建军和张鸣,“你们也补充能量。轮流。”

王文立刻又跑下楼,端上来两碗同样浓稠的粥。赵建军默默地接过一碗,走到主卧窗边,背对着众人,大口喝了起来,身影在窗外微弱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沉重。张鸣也无声地接过自己那碗,回到小起居室墙角坐下,小口地啜饮着。

林悦则拿起我的那碗粥,用一把崭新的不锈钢勺(厨房找到的)搅动着。她没有立刻喂我,而是用勺子舀起一点,凑到自己唇边,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似乎在试温度,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医者本能的谨慎,却看得我心头发紧。

她这才将勺子递到我嘴边,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小米粥滚烫,带着粗糙的颗粒感滑入食道,灼热的温度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痛,也带来一丝虚假的饱腹感。我小口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异常艰难。

“慢点。肠胃虚弱,急食会吐。”林悦冷声提醒,舀起下一勺。

“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楼下厨房传来王文哼歌的声音,是走调的《当那一天来了》,断断续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试图驱散恐惧的故作轻松。歌声在寂静的堡垒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的生气。

赵建军喝完了粥,将空碗轻轻放在窗台上。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正在喝粥的张鸣,最后落在林悦喂我的背影上。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试图缓和气氛的疲惫:

“林首长,关于那扇门…光靠钢筋顶和水泥糊,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明天天亮后,我和张鸣出去一趟。”

林悦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去哪?”

“目标:小区二期工地。”赵建军的声音沉稳下来,恢复了指挥官的分析力,“那里肯定有工棚、仓库。我们需要厚钢板,切割工具,强力膨胀螺栓。最好能找到电焊机和备用电源,哪怕是小型的汽油发电机也行。用钢板从内侧彻底覆盖加固门板,焊死边缘。再用角钢在门后构建辅助支撑框架。这样,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安全门。”

这个计划务实而大胆。加固门是当务之急。

“风险?”林悦喂完最后一勺粥,用一块干净的布(似乎是防尘布撕下来的)擦了擦我的嘴角,动作依旧生硬。

“工地就在小区内,距离目标楼栋直线不到两百米。威胁等级…根据张鸣之前的扫描和我的观察,工地封闭,内部感染源应该很有限,主要是零星的建筑工人丧尸。威胁主要来自外部,行动需要快速隐蔽。”赵建军回答,“我和张鸣足够应对。王文留下警戒,保护您和陈首长。”

“我同意。”张鸣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言简意赅。

林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风险和收益。最终,她冷冷地点了下头:“可以。但行动时间必须控制在两小时内。携带必要武器弹药,非必要不交火,拿到东西立刻撤回。另外,”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建军和张鸣,“出去的时候,留意一下附近是否有药店,或者…社区医疗点。我需要葡萄糖注射液、生理盐水、更多种类的抗生素,尤其是针对厌氧菌的甲硝唑或者奥硝唑。还有…高能量营养剂。”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他的伤口需要营养支持,光靠这点粥和压缩饼干,扛不住感染消耗。”

这是第一次,林悦明确提出了对药品的需求,并且是为了我。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那份医者的责任感,似乎暂时压倒了怀疑。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赵建军沉声应道,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

“收到。”张鸣的回答依旧简短。

一碗热粥下肚,身体深处似乎榨出了一丝微弱的热量,驱散了少许寒冷。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腰间的剧痛似乎也在温热和困倦的麻痹下变得遥远了一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林悦检查了一下我腰间的绷带和引流袋,确认没有新的汹涌渗血。她没再说话,只是在我旁边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面铺上防尘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再次闭上了眼睛。但她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指关节依旧微微发白,显然并未真正放松。

赵建军重新走回门口位置,怀抱步枪,如同沉默的守护神。张鸣的qbU-191在阴影中反射着窗外微弱的火光。楼下,王文哼歌的声音停了,似乎也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安全屋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些东西。是赵建军和张鸣加固大门的计划带来的微弱希望?是林悦对药品需求的务实?还是王文那碗浓稠小米粥带来的、最原始的生命暖意?

我闭上眼,在腰腹深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体内高热的灼烧中,意识渐渐模糊。视野边缘那【411】的幽蓝数字,在沉入黑暗前,最后一次固执地闪烁着。堡垒暂时安全,但风暴,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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