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浸透了迷彩服,渗入骨髓。肖剑打了个极轻微的手势,身后五道黑影立刻停止移动,如同六块与山岩融为一体的顽石,蛰伏在海拔更高、视野更佳的山脊线上。
这里位于西山主峰侧后,能清晰俯瞰基地主要出入口、部分防空阵地,但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灌木提供了绝佳的天然掩护。
距离上次那场短暂而残酷的交火已过去数日,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每个队员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呼吸压得极低,只有夜视仪泛着的幽绿光晕在瞳孔中微微闪烁。
秦冷峰悄无声息地滑到最前沿的观察位,将披着伪装网的高倍率观测镜缓缓架起。阿尔乔姆则占据了侧翼一个既能俯瞰下方道路、又能兼顾小队退路的制高点,他那支加装了长镜筒的qbU-191稳稳架在岩石缝隙中。
郑功和雷豹一左一右,扼守着通往山脊的两条险峻小径,吴笛则在肖剑身旁,打开了被动信号接收设备,天线如同敏感的触角,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不寻常的电波。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显出西山基地那庞大、狰狞的轮廓。
“这次防御加强了。”秦冷峰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入肖剑耳中,冰冷而平稳,“十点钟方向,原二号哨塔右侧五十米,新增了一处暗哨,伪装的很好,但反光暴露了。”
肖剑调整自己的望远镜,确认了发现。那是一个利用天然岩缝改造的射击孔,若非秦冷峰这等观察力,极难发现。
“巡逻队交接间隔缩短了四分钟。路线有微调,覆盖了上次我们渗透的盲区。”阿尔乔姆也低声报告,他的汉语口音在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内容精准,
“像机器,准时,但…没有活气。我看不到他们抽烟、咳嗽,甚至眼神交流都没有。妈的,比我在前线见过的老兵还冷。”
吴笛的设备发出几声极轻微的滴答声,他快速记录着:“雷达信号持续,型号识别…像是ht-233?,脉冲特征有变化。还捕捉到几种未知的低功率数据链信号,加密方式复杂,无法解析。”
肖剑默默将这些信息刻入脑海。基地像一只受伤后更加警惕的毒蜘蛛,不仅修复了破损的网,还织下了更多看不见的丝。
随着天色渐亮,观察到的细节更多。可以看到基地内部有小型工程车辆在特定区域作业,似乎在清理废墟或进行某种建设。
偶尔有车队从那个被严密守卫、疑似地下入口的地方进出,车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人员。
“看那个出入口,”肖剑低声对身旁的吴笛说,“守卫换岗时,动作完全同步,如同镜像。没有口令,只是眼神…不,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像是预设好的程序。”
阿尔乔姆忍不住又插话,声音带着一丝厌恶:“在VdV,我们也强调纪律,但休息时兄弟们会开玩笑,会抱怨伙食,会想念家人。这些家伙…他们就像…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兵,或者《终结者》里的t-800。令人脊背发凉。”
郑功在后方警戒,忍不住通过耳机低声回应:“老毛子,你这比喻…还真他妈形象。”
肖剑皱了皱眉,用更低沉的声音提醒:“别闹了。记录所有变化,重点是防空阵地、车辆调动规律、以及那个地下入口的活动。”
小队成员立刻收声,继续各自的任务。长时间的潜伏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他们轮流休息、观察、警戒,依靠高能量口粮和冷水维持状态。
彼此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领会意图。这种默契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磨合出来的。
中午时分,能见度达到最佳。吴笛突然轻轻碰了碰肖剑,指着信号接收屏上一个微弱的、但持续存在的低频信号源:
“队长,这个信号…一直存在,很稳定,源头发射功率不大,但似乎穿透性很强。位置…大概在基地中心偏下的深度。不像通讯信号,更像…某种持续运行的设备信标。”
肖剑记下这个发现。西山基地的秘密,远比他们看到的更深。
黄昏将至,金色的余晖洒在山峦上,给冰冷的基地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暖色。肖剑判断已获取足够多的信息,继续停留风险增大。他打了个准备撤离的手势。
世博园指挥室内,气氛同样不轻松。巨大的电子沙盘上,西山基地的区域被标注得密密麻麻,旁边列出了尖刀小队断续传回(通过定时短暂开机)的加密文字报告。
顾婷指着频谱分析图向我和李小峰、李亚航、周鸿昊等人汇报:“…西山基地的通讯加密等级极高,且采用了动态跳频技术,但我们的监听设备还是捕捉到其底层协议的一些规律性特征。结合张鸣参谋对俘获间谍设备的逆向分析…”
新任营部作战参谋的张鸣接过话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技术军官特有的专注与自信:“首长,连长。我们成功解析了那套微型扫描仪的部分数据结构和通讯协议。虽然核心加密无法破解,但我们可以尝试模仿其握手信号和低层级数据包格式。”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次低强度的、试探性的电子干扰或信息注入。”
他走到沙盘前,用手指虚点西山基地:“目标不是瘫痪其系统,那不现实。而是发送经过精心设计的、包含错误信息或逻辑混乱数据的短促信号流,注入其外部传感器网络或次级指挥链路。目的在于观察其反应——其系统识别、隔离、追踪干扰源的速度和方式,这能极大帮助我们摸清其电子战能力的底线,甚至可能造成其短时间内指挥紊乱,为尖刀小队创造撤离窗口或未来行动提供数据支持。”
李小峰摸着下巴,目光锐利:“听起来有点意思。风险呢?会不会打草惊蛇?”
张鸣显然早有准备:“风险可控。我们使用改造的、功率有限的设备,信号发射时间极短(毫秒级),并会进行多重伪装,模拟成自然界电磁噪声或远处幸存者营地的杂散信号。即使被追踪,源头也会指向多个无关方向。收益可能很大。”
李亚航持保留态度:“西山的技术底子不一般,那个‘昆仑’AI…不能以常理度之。”
周鸿昊则更谨慎:“电子对抗如同暗室搏击,谁先亮出手电筒,谁就可能先暴露位置。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时间和稳定发展。”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聚焦在我身上。
我沉默着,脑海中飞速权衡。张鸣的方案具备战术上的吸引力,但其核心风险在于——我们对“昆仑”AI和西山基地的真实技术深度了解太少。任何主动的电子接触,哪怕伪装得再好,都存在被对方反向解析、定位甚至利用的致命可能。
我缓缓摇头,语气坚定:“提议驳回。”
张鸣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立刻挺直身体等待解释。
我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众人:
“理由有三。第一,技术暴露风险远超收益。我们无法保证我们的‘伪装’能骗过一个可能具备超强学习能力和庞大数据库的人工智能。一旦我们的电子指纹、特定频段、甚至某些…‘非常规’的技术特征被对方掌握并建立档案,未来在任何形式的对抗中,我们都将陷入极度被动。这比损失一支侦察小队更致命。”
我加重了语气:“第二,战略定力。当前阶段,我们的核心任务是消化金殿收复成果,加速垦荒产粮,整合新老部队,提升整体实力。主动发起电子挑衅,极易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促使西山基地将我们列为优先清除目标,打破现有平衡,将我们拖入提前的、准备不足的冲突。”
我看向张鸣和顾婷,肯定道:“第三,你们的工作非常有价值。继续深化监听和被动分析,积累数据,建立更完整的西山信号特征库和活动模型。但现阶段,乃至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坚持‘蛰伏’和‘防御性侦察’原则,绝不主动发起任何可能暴露我们技术底牌和战略意图的电子对抗。”
张鸣深吸一口气,立正敬礼:“明白,首长!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会议刚结束,还没来得及散场,刺耳的防空警报突然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报告!金殿一号哨塔紧急报告!东南方向发现不明高速空中目标!低空接近!”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急促。
指挥室内所有人脸色一变,瞬间涌向大屏幕。远程监控画面被切换,只见一个模糊的黑点正从城市东南方的天际线急速放大!
那架战机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在世博园内外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从金殿山顶的观察哨看去,它像一只巨大的钢铁猎鹰,撕裂云层,披着金色霞光,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俯冲下来,高度低得惊人,机腹几乎要擦到那些残破高楼的楼顶。
“太行”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碾过天际,震得人心脏发麻。
“是歼-16!是我们的歼-16!”哨塔上的年轻战士激动得差点喊破音,指着那清晰可见的灰色涂装、鸭式布局和双垂尾。机翼下挂载着导弹,虽然有些磨损,但那低可识别度的空军军徽,在夕阳的余晖下清晰可见!
安全区内,无数幸存者听到轰鸣,冲出房屋,仰头望天。人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希望,甚至有人喜极而泣。多久了?多久没有看到国家的战鹰翱翔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天空了?这是否意味着救援?意味着秩序即将恢复?
指挥室内,气氛同样震撼,但更多了一层凝重。李小峰紧盯着屏幕:“低空突防…他是在规避什么?还是在侦察?”
李亚航眉头紧锁:“看他的航向…好像朝我们这边来了!”
果然,歼-16在世博园上空进行了一圈明显的、半径极小的低空盘旋,高度甚至降得更低,以至于通过高倍望远镜,能隐约看到驾驶舱内飞行员头盔的轮廓。
那一刻,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我们没有被遗忘!
然而,这希望的火花仅仅闪耀了片刻。歼-16完成盘旋后,迅速拉升起高度,机头指向了西山基地方向。
“他要干什么?”周鸿昊脱口而出。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西山外围山脊上的尖刀小队,也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o 6oжe!(老天!)侧卫!”阿尔乔姆通过狙击镜看得最清楚,忍不住低呼。
肖剑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看到了歼-16转向的方向,也看到了西山基地那些如同毒蛇昂起头颅的防空阵地。
“全体隐蔽!注意观察!”肖剑低吼命令,心中祈祷着最坏的情况不要发生。
他的祈祷落空了。
西山基地深处,冰冷的指令已然下达。在“昆仑”AI的逻辑里,任何未经识别、闯入领空的飞行器,都是最高级别的威胁,必须立即清除。
一处隐蔽的防空阵地上,红旗-16b防空导弹发射车的发射筒伫立,短暂锁定后,两团炽热的火焰喷涌而出!
“导弹发射!”指挥室内和山脊上,几乎同时响起了惊呼!
夜空中,导弹拖着耀眼的尾焰,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刚刚爬升的歼-16!
歼-16的飞行员显然发现了致命的威胁,瞬间做出了反应!战机猛地侧身翻滚,引擎加力全开,试图进行极限摆脱。
同时,大量的箔条干扰弹和热诱弹被抛洒出来,在战机身后形成一片璀璨而悲壮的光带,如同为自身举行的葬礼。
剧烈的机动使得战机在空中划出扭曲的轨迹,飞行员的技术堪称顶尖。
但距离太近,红旗-16b的拦截效率极高。
一声沉闷的巨响透过遥远的距离传来,夜空中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球!
导弹的战斗部或在极近距离引爆,或直接命中了机尾部位。歼-16的机体猛地一颤,拖着长长的、浓黑的烟带,如同折翼的巨鸟,失去了控制,歪斜着、挣扎着向西北方向的长虫山山脉坠落下去。短暂的滑行后,又是一次更剧烈的爆炸火光在山林间闪现,随即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整个过程,从发现到击落,不过短短十几秒。
世博园指挥室内,一片死寂。人们脸上的激动和希望尚未褪去,就被巨大的震惊和愤怒所取代。李小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牙关紧咬。李亚航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周鸿昊脸色铁青。
山脊上,尖刀小队成员默默放下了望远镜,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沉重。阿尔乔姆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岩石,用俄语低声咒骂着。
短暂的死寂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无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行动。
“确认坠毁区域!”我的声音打破了指挥室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根据轨迹判断,坠毁点在长虫山主峰东南侧约三公里处,地形复杂,密林覆盖。”顾婷迅速在地图上标出大致范围。
“飞行员呢?有没有跳伞迹象?”李小峰急问。
“高度太低,时间太短…无法确认。但必须假设有生还可能!”李亚航道。
我立刻抓起战术电台话筒,语速快而清晰:
“命令一:立刻加密联系肖剑!尖刀小队放弃原撤退路线,立即向东潜入长虫山区域,向坠机点靠拢!首要任务:搜救飞行员,确认生死及位置!行动准则:隐蔽第一,避免交战,遇敌可规避,非必要不开火!及时报告情况!”
“命令二:李亚航空突连,全体紧急集合!乘坐所有八辆猛士cSK-181,立即出动!以最快速度赶赴长虫山区域,在坠机点外围建立搜救前线基地,扩大搜索范围,接应尖刀小队!务必找到飞行员!”
“命令三:刘云栋装甲分队,99b及所有猛士车,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在预设阻击阵地待命!随时准备前出,为搜救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应对西山基地可能的大规模出击!”
“命令四:安全区内部,即刻起进入二级战备!各哨位加倍警惕,严防西山基地趁虚而入或其他突发状况!”
命令如山,世博园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凄厉的集合哨在各处响起。空突连的战士们从各处飞奔而出,迅速武装,冲向轰鸣作响的猛士车队。李亚航跳上头车,大手一挥:“出发!”
八辆装甲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世博园西门,卷起漫天尘土,向着长虫山方向疾驰而去。
同时,隐蔽在山脊的肖剑收到了指令。
“尖刀明白。”肖剑简短回应,随即看向队员们,“情况有变。任务更新:搜救飞行员。目标长虫山坠机点。行动开始,保持隐蔽,跟我来!”
没有多余废话,六道身影如同猎豹般跃起,利用地形的掩护,迅速而安静地脱离观察点,向着东方更加茂密、险峻的长虫山深处潜去。
长虫山,末世后植被疯长,显得阴森莫测。尖刀小队沿着山脊线快速移动,肖剑和秦冷峰交替开路,阿尔乔姆负责断后并监视后方动向。
约一小时后,小队抵达一处较高的山脊,这里可以回望西山基地方向。肖剑举起望远镜,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再次应验——
西山基地那厚重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透过扬起的尘土,可以看到门内正在集结的部队:打头的是两辆ZbL-09型轮式步兵战车,那30mm机炮的炮管在夕阳下闪着冷光。紧随其后的是四辆三代猛士cSK-181高机动车,车顶的武器站也已就位。
车旁,是影影绰绰、动作整齐划一的士兵身影,数量至少两个排!
他们的集结速度极快,目标明确,车头一致指向长虫山方向。
肖剑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同样是生死未卜的飞行员!一场搜救竞赛,瞬间变成了潜在的遭遇战!
他立刻压低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向指挥部汇报,语气凝重而急促:
“鹰巢,尖刀报告。西山基地大门开启,有部队集结完毕。观察到两辆ZbL-09步战车,四辆猛士cSK-181,以及约两个排的步兵。目标方向,长虫山。重复,西山基地已出动轻型装甲部队,目标长虫山。”
汇报完毕,肖剑收起电台,目光扫过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队员们。远方,西山基地的车队已经开始蠕动,如同一条毒蛇,正式出洞,扑向那片未知而危险的山林。
夕阳将最后一丝余晖洒在尖刀小队成员坚毅而紧绷的脸上,也映照着长虫山深处那袅袅升起的、象征灾难与希望的黑色烟柱。谁先找到那名可能改变局势的飞行员?寂静的山林之中,危机四伏,双方力量的碰撞已不可避免。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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