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法庭的强光灯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山鹰那穿透性的诘问如同冰冷的针,依旧扎在林晚的神经末梢。她被带离那间令人窒息的询问室时,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工作人员半搀扶着回到那间狭小却安全的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诡异的平静降临了。
高强度的询问戛然而止。山鹰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表情温和、但话语间滴水不漏的女性干事,负责向她传达一些基本信息,并安排她的日常生活。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这栋二层小楼内,食物由专人送达,窗外能看到巡逻士兵规律走过的身影。
她得到了相对充足的休息,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愈合,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工作人员甚至给她提供了几本旧的、内容无关紧要的杂志,试图缓解她被禁锢的焦虑。
但这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上。每一次走廊外陌生的脚步声,每一次窗外车辆驶过的引擎声,都会让林晚如同惊弓之鸟般绷紧身体。她无法真正放松, “信天翁”那无所不在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即使在官方力量的庇护下,也依旧让她感到寒意森森。
她开始反复回忆自己提供的每一个证词细节,检查是否有遗漏,是否有矛盾。她抚摸着手腕上那圈颜色愈发暗沉的红绳,弟弟林晨惨死的画面和刀疤脸最后挺立的身影,是她保持清醒和仇恨的唯一燃料。
她试图从负责照料她的女干事口中套取一些外界的信息,但对方总是礼貌而坚决地将话题引开。她只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营地,似乎只是一个临时中转站。
一周后的一个深夜,熟睡中的林晚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
“编号734,准备转移。”门外是山鹰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不带丝毫睡意。
转移?林晚的心猛地一紧。她迅速起身,换好那套灰色衣裤,将红绳在腕上缠得更紧,确认那块用油纸包裹的组织依旧妥善地藏在贴身内衬里。
门外,山鹰和另外两名全副武装、面容冷峻的士兵等候着。没有多余的解释,山鹰只是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眼罩。
“规定。”他言简意赅。
林晚默默地接过,戴上了眼罩。视野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其他感官瞬间变得敏锐。她听到车辆引擎低沉的轰鸣,感觉到自己被引导着坐进一辆车内,然后是长时间的、颠簸的行驶。她努力分辨着方向,但蜿蜒的山路和刻意的绕行很快让她失去了方向感。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下。她被带下车,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植物气息和泥土的腥味,这里似乎比之前的营地更加偏远。
眼罩被取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孤零零矗立在半山腰、被高大树木环绕的混凝土建筑。它风格简洁到近乎粗陋,窗户狭小,装有坚固的金属栅栏,墙体是未经粉刷的灰色,与周围茂密的绿色植被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不像军营,更像一座……小型堡垒。
“未来一段时间,你将住在这里。”山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是我们的一个安全屋。你的身份信息已经完成初步加密,在这里,你是‘李静’。”
李静。一个普通到瞬间就会淹没在人海里的名字。
她被带进建筑内部。结构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厚重的防爆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甚至连内部通道都设计得曲折迂回,充满射击死角。她被分配到一个拥有独立卫生间的房间,条件比之前的宿舍稍好,但那种被严密监控、与世隔绝的感觉却更加浓重。
安全屋内人员很少,除了轮班的守卫,林晚只见过一个负责饮食和清洁的、同样沉默寡言的中年妇女,以及一位定期来为她检查身体的医生。山鹰在安顿好她之后,也很快离开了,仿佛他只是一个负责运输的环节。
日复一日,生活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节奏。吃饭,睡觉,在允许的范围内(仅限于建筑内一条狭窄的走廊)散步,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没有询问,没有新的信息,只有令人发疯的寂静和等待。
她试图与那个清洁工交流,对方只是用生硬的中文回答“是”或“不是”,眼神躲闪。她向医生打听外面的情况,医生也只是公式化地告诉她“一切都在计划中”。
她像一件被贴上标签、妥善存放起来的证据,等待着被使用的那个时刻。
这种被动的、悬而未决的状态,比之前在园区面对直接的暴力更加折磨人。它一点点消磨着她的意志,滋生出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她开始做噩梦,梦里不再是园区血淋淋的场景,而是刀疤脸在黑暗中无声地倒下,是山鹰冷漠地转身离去,是“信天翁”的阴影如同浓雾般将这座安全屋彻底吞噬。
她紧紧攥着那块来自红门后的组织,那冰冷的触感是唯一让她确认过去并非虚幻的凭证。
直到某天深夜,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安全屋的死寂!
林晚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疯狂闪烁,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色彩。
外面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士兵压低的通讯声,以及某种金属部件碰撞的清脆声响。
出事了!
她冲到门边,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外面的声音混乱而紧张,她隐约听到“……外围传感器触发……”、“……疑似渗透……”、“……加强b区警戒……”
渗透?“信天翁”的人找到这里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在真正的黑暗力量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冰冷。腕上的红绳仿佛在发烫,提醒着她肩上未完成的责任。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林晚的心脏骤停!她惊恐地抬头,看着门把手开始转动!
是谁?是来保护她的士兵?还是……已经突破防线的杀手?
门,被猛地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山鹰。他的脸色在闪烁的红光下显得异常凝重,呼吸有些急促,作战服的肩膀处有一片明显的湿痕,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快!”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林晚从未听过的……紧绷。
他没有多做解释,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冲出了房间。
走廊里弥漫着硝烟和某种电路烧焦的气味。几个士兵正在紧张地布设着什么障碍物,看到山鹰,只是快速地点了下头。
山鹰没有走向出口,反而拉着林晚冲向走廊深处,那里有一扇看起来像是配电箱的暗门。他快速输入密码,暗门滑开,后面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散发出阴冷潮湿的气息。
“下去!一直走,到底有个应急出口!外面有人接应!”山鹰将她推向阶梯入口,语速极快,“记住,除了接应者,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晚苍白惊恐的脸,最终只是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快走!”
林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入黑暗的阶梯。在她回头望去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山鹰猛地关上了暗门,将外面闪烁的红光和隐约的枪声隔绝。
然后,是沉重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堵住门口的撞击声。
黑暗,彻底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将她彻底包围。
她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站在通往未知的阶梯顶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山鹰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道冰冷的咒语,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包括谁?
安全屋已然不再安全。
新的逃亡,在黑暗与背叛的疑云中,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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