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时间仿佛被胶水黏住,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步伐。窗外曼谷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声、人声隐约可闻,构成一幅与林晚内心死寂截然相反的、虚假的繁华。
猎隼离开时那句未尽的“如果”,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无法想象他所谓的“弄钱”意味着什么——抢劫?暗杀?与更危险的势力交易?无论哪一种,都伴随着极高的死亡概率。
她坐立难安,几次走到窗边,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窥视楼下昏暗的巷道,期盼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恐惧看到的是追兵或者更坏的消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红绳,那粗糙的触感是她与过去、与复仇执念之间唯一的维系。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透出一种夜行动物出没般的躁动。林晚蜷缩在角落的地铺上,耳朵捕捉着楼梯口的每一丝动静。任何一声轻微的吱呀,都让她心脏骤停。
后半夜,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寻常居民上楼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顺着老旧的木质楼梯传了上来。
不是猎隼!他的脚步更轻,更稳!
林晚瞬间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握紧了猎隼留给她的匕首,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没有敲门,只有锁孔里传来极其细微的、金属探入的窸窣声。
有人在撬锁!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晚的后背。是“信天翁”的清理者?组织的叛徒?还是曼谷本地的黑帮,偶然发现了这个看似空置的阁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无胜算。躲藏?这阁楼一览无余。
就在锁芯即将被撬开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类似重物倒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门外的撬锁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短暂而激烈的搏斗声!肉体撞击墙壁的闷响,利器划破空气的嘶鸣,还有被死死捂住嘴巴发出的、绝望的“呜呜”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快便重归寂静。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紧紧握着匕首,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是猎隼!
林晚猛地拉开门。
猎隼站在门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高大。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脸上和衣服上溅满了暗红色的斑点,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他脚下,躺着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衣、已经失去生息的男子,他们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惊愕与恐惧。
“收拾东西,立刻走。”猎隼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不容置疑。他弯腰在那两具尸体上快速搜索了一下,摸出一些零钱、武器和一个通讯器,随手捏碎。
林晚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以最快的速度将寥寥几件物品塞进背包。
“他们……是谁?”她声音颤抖地问。
“不清楚。可能是‘信天翁’的尾巴,也可能是组织的人,或者……只是盯上这里的本地鬣狗。”猎隼语气冰冷,扯过一条破布,擦掉脸上最明显的血迹,“不重要了。这里已经暴露。”
他拉起林晚,甚至来不及处理门口的尸体,便迅速下楼,融入了曼谷老城区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阴暗、污秽的巷道里穿行,躲避着偶尔路过的醉汉和巡逻的警察。猎隼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林晚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堆放垃圾桶的死角后面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沾着血污的信封,塞给林晚:“钱够了。明天中午,码头区,有一艘去汉堡的货轮‘北风号’。这是船员的身份文件和登船凭证。”
林晚接过信封,感觉它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钱的重量,更是因为它上面沾染的、尚未干涸的鲜血。这赎金,是用生命换来的。
“你……受伤了?”林晚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看到猎隼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伤口,虽然不深,但皮肉翻卷,看起来颇为狰狞。
“小伤。”猎隼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听着,明天你自己去码头。我会在暗处跟着,确认你安全上船。如果出现意外,不要管我,自己想办法上船,或者逃离码头区。”
“你不一起走?”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一起走目标太大。”猎隼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信天翁’和组织的人肯定在码头布下了眼线。我们分开行动,更安全。你到了汉堡,会有人接应你。”他报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暗语。
“那你呢?”林晚急切地问。
“我自有办法。”猎隼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巷子外那片被霓虹灯染红的夜空,“有些事情,还需要了结。”
了结?是指那个可能还活着的刀疤脸?还是指组织内部的叛徒?林晚不知道,但她从猎隼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近乎决绝的、与敌人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路走来,他们从相互利用的囚徒与“叛徒”,到生死与共的亡命搭档,其中的复杂情感,早已无法用简单的语言形容。
“猎隼……”她最终只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依赖。
猎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转过头,在黑暗中,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疲惫,有决绝,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强行压下去的什么。
“活下去,734。”他最终只是用代号称呼她,声音低沉而沙哑,“把你看到的,经历的,都带出去。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告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巷道的另一端。
林晚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染血的信封,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动弹。
冰冷的夜风吹过,带着垃圾桶的腐臭和远处城市的喧嚣。
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那个身份成谜、手段狠辣、却数次救她于危难的“叛徒”,将独自去面对最后的腥风血雨。
而她,将带着所有的证据、仇恨和这染血的赎金,踏上通往未知彼岸的航程。
复仇的道路,注定要以鲜血和分离作为代价。
她抬起头,望向曼谷那被光污染遮蔽的、看不见星辰的天空。
弟弟,猎隼,刀疤脸,阿婆,老鬼……所有在这场黑暗战争中逝去或挣扎的灵魂……
请保佑我,将这真相,带至光天化日之下。
她将信封小心地藏好,握紧匕首,转身,融入了另一片阴影之中,朝着码头区的方向,开始了最后的跋涉。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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