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士运河像一条人工切割开沙漠的蔚蓝缎带,“北风号”在拖轮的引导下,缓慢而庄严地穿行其间。两岸是广袤无垠的黄沙,与船舷边墨绿色的河水形成强烈对比。烈日灼烤着甲板,空气燥热而沉闷。
林晚站在厨房通风口附近,借着帮忙传递物品的间隙,望着这奇异的景象,心中却无半点波澜。那晚听到的关于“交接”和“夜莺”的对话,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对猎隼残存的、微弱的信任上,也让对汉堡的期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穿越运河后,“北风号”驶入地中海。海水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蔚蓝,气候也温和了许多。但船上的气氛,却在接近目的地时,隐隐变得有些不同。高级船员们似乎更加忙碌,频繁地在船长室和通讯室之间进出。一些水手在休息时,会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和紧张。
林晚更加谨慎,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将所有的感官都调到最高警戒状态。她注意到,船上的二副,一个眼神阴鸷、下巴上有一道浅疤的东欧人,似乎对她投来过几次意味不明的打量。那目光不像普通船员的好奇,更像是一种评估和审视。
她不动声色,尽量避开与他的接触,将更多时间耗在厨房那令人窒息的油烟里,或者蜷缩在拥挤的舱室角落。
经过数周的航行,当海平面上终于出现连绵的、灰绿色的欧洲海岸线时,船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目的地快到了。
“北风号”没有直接驶向汉堡港,而是在易北河口外下锚停泊,等待引航员和办理入港手续。灰蒙蒙的天空下,寒冷潮湿的海风取代了地中海的暖意,预示着北欧严酷的气候。
林晚的心也随着这天气一起沉了下来。终于到了。猎隼给的地址在阿尔托纳区,一个靠近港口的、以鱼龙混杂着称的老城区。暗语是:“‘信风’带来了‘晚星’的问候。”
第二天清晨,引航员登船,“北风号”缓缓驶入易北河,逆流而上。两岸是现代化的港口设施、巨大的吊机、密密麻麻的集装箱,以及远处汉堡城区的轮廓。与曼谷港口的喧嚣混乱不同,这里的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冰冷而高效。
但这种秩序,反而让林晚感到更加不安。在这种高度组织化的环境下,她这样一个非法入境、身份伪造的“老鼠”,更容易被甄别出来。
货轮最终停靠在一个相对老旧的泊位上。船员们开始忙碌地做出港准备。林晚按照猎隼的指示,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行李,只将那个装着证据和剩余现金的小包贴身藏好,混在第一批获准上岸的船员中,低着头,踏上了欧洲的土地。
脚下是坚硬冰冷的混凝土,空气中弥漫着河水、铁锈和柴油的味道,与东南亚港口的气息截然不同。她拉紧了单薄的外套,抵御着北海吹来的寒风,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快步融入港口区复杂的人流和车流中。
阿尔托纳区紧邻港口,街道狭窄,建筑老旧,墙上布满涂鸦。这里居住着大量的码头工人、水手和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气氛嘈杂而混乱,与不远处现代化的市中心形成鲜明对比。林晚按照地址,找到了一条名为“捕鲸人小巷”的阴暗窄巷,巷子深处有一家挂着褪色招牌、名为“夜莺”的酒吧。招牌上画着一只形态模糊的鸟,霓虹灯管坏了一半。
就是这里。
林晚站在巷口,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就是船上船员提到的“夜莺”?猎隼安排的接应点?里面等待她的,是安全的庇护所,还是致命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退路。
推开沉重的、漆成黑色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廉价啤酒、烟草、汗水和某种陈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酒吧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几张桌子旁亮着昏黄的灯。时间是下午,客人不多,几个看起来像是老水手的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喝酒,吧台后面,一个身材肥胖、围着脏围裙、正在擦拭酒杯的光头男人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林晚走到吧台前,用猎隼教她的、带着口音的德语低声说道:“一杯黑啤。”
光头酒保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表示听到了。
林晚顿了顿,按照暗语,补充道:“‘信风’带来了‘晚星’的问候。”
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得有些变形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与他慵懒的外表格格不入。他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在她因为长期海上生活而显得粗糙疲惫、但依旧能看出东方特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酒吧里似乎安静了一瞬,角落里那几个老水手似乎也停止了交谈。
气氛骤然变得凝滞而危险。
林晚的手心开始冒汗,她强作镇定地看着酒保。
几秒钟后,酒保脸上的锐利神色消失了,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放下酒杯,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玻璃杯,慢吞吞地接了一杯黑啤,推到林晚面前。
“后面,储藏室。”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然后便不再看她,转身去忙别的事情。
林晚端起那杯几乎没沫的黑啤,手指微微颤抖。她依言走向吧台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虚掩着的木门。
推开木门,里面是一个堆满酒箱和杂物的狭窄储藏室,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酒味和灰尘味。
在储藏室的最里面,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高挑瘦削的女人。她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身。
看到这个女人脸的瞬间,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女人……竟然长得和她在缅北园区那个所谓的“闺蜜”、将她骗入地狱的——沈月,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年纪稍长一些,大概三十岁出头,眼神冰冷而沧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的弧度,完全没有沈月那种看似天真、实则恶毒的神态。但那张脸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了!
怎么会是她?!猎隼安排的接应人,怎么会是一个和沈月如此相像的女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林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那个女人看着林晚震惊失色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缓缓走上前,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着林晚的脸,那双和沈月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打量货物般的审视。
“看来,‘猎隼’把你照顾得不错。”她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带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某种地方口音的韵味,“虽然狼狈了点,但至少……还活着。”
她认识猎隼!而且直接点破了他的代号!
林晚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摸向藏在腰间的那把匕首。
“你是谁?”林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干涩嘶哑。
那个女人看着林晚戒备的动作,嘴角那丝讥诮的弧度更明显了。
“我?”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堆满酒箱的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阴冷,“你可以叫我……‘夜莺’。”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林晚的眼底。
“或者,按照血缘关系来说……”
“……你应该叫我,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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