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从通风管坠落在菠萝地里时,膝盖重重磕在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顾不上揉,反手扣上通风管的铁盖,借着月光往深处钻。菠萝叶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划过胳膊时留下火辣辣的疼,可她不敢停——身后工厂的方向,枪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像有无数把钝刀在互相切割。
口袋里的银质长命锁硌着腰侧,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奇异地让人安定。她指尖摸过锁上的“晚”字,那是父亲的笔迹,笔画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握在手里盘过。男人最后那句“你爸给你的周岁礼物”像根针,刺破了她一直紧绷的情绪——原来父亲不是总在“出差”,他把对她的牵挂,藏在了这枚小小的锁里,藏在了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里。
“砰!”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像是有人被砸中了后背。林晚猛地回头,只见工厂方向的火光窜高了几分,映亮了半边天。她咬了咬牙,加快脚步钻进更深的菠萝地,叶片扫过脸颊,带着植物汁液的腥气,混着远处飘来的硝烟味,成了此刻最真实的背景。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枪声彻底消失,脚下的土地从松软的腐殖土变成了坚硬的红土,林晚才敢靠着一棵老菠萝树坐下喘息。她掏出那块沾着泥的芯片,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纹路——细密的电路像一张网,网住了她此刻所有的不安。男人说这是“仲裁庭”东南亚分部的核心服务器地址,还说父亲用她的小学学号设了密码。
“三年二班,学号十七……”她低声念着,指尖在芯片边缘摩挲。那年她总爱把学号写在铅笔盒上,父亲每次检查作业都会指着那串数字笑:“我们晚晚是十七号小仙女。”原来那时他就想着,要用最让她有安全感的数字,来守护最危险的秘密。
一阵风吹过,菠萝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身后呼吸。林晚猛地转身,手里的芯片差点掉在地上——月光下,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妇人正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把弯刀,慢悠悠地割着成熟的菠萝。
“阿婆?”林晚握紧芯片,声音有些发颤。
老妇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像沟壑纵横的田埂。她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草席,示意林晚坐下。林晚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刚坐下就看见老妇人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除了菠萝,还有个眼熟的铁皮盒——那是父亲以前装急救用品的盒子,边角磕得坑坑洼洼,她小时候摔破膝盖,父亲就是从这盒子里拿出碘伏和纱布。
“他让我在这等你。”老妇人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你要是来了,就把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时,林晚发现她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道很深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咬过。
油纸里包着本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市第一医院”的字样,是父亲当年在医院时用的。林晚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父亲记录的不是病例,而是“仲裁庭”的据点分布,每个地址旁都画着小小的地图,有些地方还标注着“橡胶厂仓库第三排货架后”“湄公河渡口老槐树洞”这样的细节。
翻到中间,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父亲抱着年幼的她,站在眼前这片菠萝地前,身后是老妇人年轻些的身影。父亲在照片背面写着:“晚晚三岁,与阿香婶守菠萝地,此地可藏。”
“阿香婶……”林晚抬头看向老妇人,对方点了点头,弯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银弧,割下一个熟透的菠萝。“你爸当年在这养伤,我救的他。”她的声音很淡,“他说他有个闺女,怕以后出事,让我在这守着,说要是有个姑娘拿着长命锁来,就把本子给她。”
林晚摸着照片里父亲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总问他胳膊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他总说是“给晚晚摘菠萝时被刺的”。现在才知道,那道疤和阿香婶虎口的伤一样,都是与“仲裁庭”的人搏斗时留下的。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阿香婶将削好的菠萝递过来,果肉的甜香冲淡了些许硝烟味,“从这往南走三里地,有个渡口,老陈会送你去清迈。他船上有你爸藏的东西。”
林晚接过菠萝,指尖触到果肉的温热,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车灯在菠萝叶间晃来晃去,像野兽的眼睛。阿香婶猛地站起身,将弯刀塞进林晚手里:“快从后面走,顺着田埂往南,别回头!”
她自己则提起竹篮,朝着摩托车声音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林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菠萝叶深处,听见她用当地话大声吆喝:“谁啊?半夜来偷菠萝?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拼了!”
引擎声停了,接着是呵斥声、推搡声,还有阿香婶的怒骂声。林晚攥紧弯刀和笔记本,咬着牙钻进田埂。菠萝叶在她身后合拢,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那些声音渐渐隔远。
长命锁在口袋里硌着腰,像父亲的手在轻轻推着她往前。她知道,这一路还会有更多的阿香婶,更多藏在暗处的守护,就像父亲说的,“光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
月光穿过叶隙落在笔记本上,照亮了父亲写下的最后一行字:“晚晚,别怕。路的尽头,总有等着你的人。”林晚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田埂尽头的黑暗里,仿佛已有渡轮的灯光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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