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攥着那支钢笔走出石门时,晨光正好漫过山顶,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笔杆上还留着淡淡的齿痕,是母亲当年思考时咬出来的,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处凹痕,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笔是翅膀,纸是天空,字是不会迷路的鸟。”
“这钢笔灌过蓝黑墨水。”苏先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点了点笔尖,“你母亲总说蓝黑墨水像夜空,写出来的字能映出星子。”她弯腰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半瓶墨水,瓶身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母亲的字迹:“剩半瓶,等燕子回来续上。”
林晚的指尖刚碰到墨水瓶,钢笔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呼应。她抬头时,看见陈伯背着竹篓从山道下来,篓里装着刚采的野莓,红得发亮。“丫头,这墨水得用山泉水调,不然写出来的字发涩。”他把竹篓往石桌上一放,野莓的酸甜气混着晨露的湿意漫开来,“你母亲当年就爱蹲在溪边调墨水,说‘字得喝饱了水才有力气飞’。”
林晚跟着陈伯往溪边走,鹅卵石硌得鞋底发痒。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细沙,钢笔尖刚碰到水面,就有群小鱼围过来啄,像在啄笔尖的齿痕。她突然想起母亲画的星图,那些代表星辰的圆点,原来都是用这样的溪水调出来的蓝黑墨水——比夜空浅一点,比深海深一点,刚好能托住星星的光。
“你看。”陈伯指着水底的倒影,林晚低头,看见钢笔在水里的影子正慢慢晕开蓝黑色,像墨滴在宣纸上洇开的样子,“你母亲总说,字写在纸上会褪色,但刻在心里的不会。她当年在这溪边教你父亲写字,写坏的纸能堆成山,你父亲总说‘晚晚的字像蝌蚪,得再练练’,结果自己偷偷把废稿都收进木箱里,现在还锁在祠堂的阁楼上呢。”
林晚突然想写点什么,拧开墨水瓶时,发现瓶底沉着片干花——是母亲最爱的紫菀,花瓣虽脆了,颜色却像被墨水染过,蓝得发暗。她蘸了点溪水调开墨水,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第一个字:“家”。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小鱼啄食的动静,字尾的弯钩处,恰好晕出个小小的圆,像母亲画星图时特意点的高光。
“这字有你母亲的影子。”苏先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片新鲜的紫菀花瓣,“弯钩处的圆,是她特意教你父亲的‘藏锋’,说‘再利的刃,也得有处歇脚的窝’。”
林晚盯着那个圆,突然明白父亲为何总摩挲母亲的手稿——不是嫌字丑,是在摸那些藏锋的圆。就像此刻,钢笔尖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不烫,却足够焐热心里的某个角落,让那些关于“归燕巢”的碎片,突然拼出了完整的形状:所谓家,不是锁着回忆的木箱,是你知道无论写坏多少张纸,总会有人把废稿收进箱底;无论飞多远,总有处溪水等着调你的墨水,总有群小鱼等着啄你的笔尖。
她把笔记本塞进怀里,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里,齿痕贴着心口的位置。野莓的酸甜气漫过来时,听见陈伯在喊“丫头,野莓快被鸟啄光了”,她应了声“来了”,跑起来的样子,像母亲画里的燕子——翅膀带起的风,都带着蓝黑墨水的味道。
喜欢缅北蚀骨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缅北蚀骨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