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默就蹲在墨柒家院外的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糖糕。露水顺着槐叶滴落,打湿了他特意换上的蓝布褂子——那是墨柒昨夜赶工缝的,针脚细密得能数清,袖口还绣了朵小小的槐花。
“陈默?”墨柒推开院门,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艾草糍粑,“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陈默慌忙把糖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怕……怕你反悔。”他站起身时,褂子下摆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叶,在布料上洇出片深色水痕。
墨柒被他逗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口,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脖颈:“瞧你急的,我又不会跑。”她低头看着自己绣的槐花,忽然想起昨夜灯下,陈默他娘悄悄塞给她的红线——“把这线穿在针脚里,能保夫妻和睦”。
布谷鸟在远处的杨树上叫了三声,陈默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快走,晚了张记的糖糕就没了!”他的掌心满是薄茧,却把她的手腕裹得暖暖的,像是裹着块晒过太阳的棉布。
两人沿着渠岸往镇上走,晨雾渐渐散去,渠水泛着青灰色的光。墨柒看着水面上漂着的浮萍,忽然想起林深说过的话:“这浮萍看着碍眼,却是鱼的粮食。”她刚要开口,就见陈默蹲下身,从渠里捞起团绿藻,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好东西,”他把绿藻放进竹篮,“拌上麸皮能喂猪,晒干了还能当肥料。”他抬头冲她笑,牙齿白得晃眼,“等会儿买完布,我帮你捞些回去。”
墨柒点点头,忽然注意到他的鞋尖开了道小缝,露出里面的白布袜。她想起自己纳了一半的鞋底,针脚还歪歪扭扭的,耳根悄悄发烫。
镇上的集市已经热闹起来,张记糖糕铺前排着长队,油香混着糖香飘得老远。陈默攥着钱票挤进去,出来时额头沁着汗,手里托着两个油纸包:“趁热吃,我给你挑了枣泥馅的。”
墨柒咬了一口,滚烫的糖汁烫到舌尖,她赶紧用手接住往下滴的糖浆,却被陈默握住了手腕。他掏出帕子替她擦手,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小心点,别烫着。”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陈默的蓝布褂子上,把墨柒绣的槐花映得栩栩如生。墨柒忽然觉得,这帕子上淡淡的皂角香,和陈默身上的气息混在一起,竟让人有些醺然。
布庄里,掌柜的展开一匹月白色的细棉布:“这是新到的洋布,透气又挺括,做夏衣最合适。”
陈默摸了摸布料,转头问墨柒:“你喜欢吗?”
墨柒刚要点头,就见布庄门口闪过个熟悉的身影——是林深,他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株芦苇苗,裤脚沾着泥水。
“林队长!”墨柒招呼道,“您也来赶集?”
林深走过来,目光落在陈默的蓝布褂子上,嘴角弯了弯:“周师傅说渠边要补种些菖蒲,我来买点种子。”他把竹篓往地上一放,篓底铺着层湿苔藓,芦苇苗的叶子蔫蔫的,“这苗得赶紧种下去,不然活不成。”
陈默立刻把手里的布放下:“我帮你送回去吧,正好顺路。”他转头对墨柒说,“你先买布,我去去就回。”
墨柒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陈默他娘说的话:“这小子啊,心里装着整个渠,就像他爷爷当年一样。”她摸了摸布料,忽然觉得这月白色太过素净,转身对掌柜的说:“换匹靛蓝色的吧,耐脏。”
回去的路上,陈默扛着装满菖蒲种子的麻袋,墨柒抱着布匹走在前面。渠边的布谷鸟又叫了,这次的声音格外清亮,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墨柒,”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等菖蒲种好了,我想……想请个媒人来你家。”
墨柒的脚步顿住了,怀里的布匹滑落一角,露出里面靛蓝色的布料。她低头看着布料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这颜色像极了陈默昨夜眼睛里的光——深邃得能把人吸进去。
“好。”她轻轻应道,声音细得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却稳稳地落在陈默心里。
远处的布谷鸟又叫了三声,渠水泛起层层涟漪,把两人的倒影揉碎在晨光里。陈默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布匹,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像触到了春天的溪水,清凉又温暖。
墨柒看着他肩头晃动的麻袋,忽然觉得,这菖蒲种子里,说不定也藏着和红线一样的东西——能让两个人的根,在渠边的泥土里,越扎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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