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留言簿又厚了几页,最新的字迹里,有个歪歪扭扭的签名:“矿灯小学三年级 李明”,旁边画着一盏咧嘴笑的矿灯,灯芯处画了颗五角星。
陈墨指尖拂过那幅小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时,看见当年矿难救援队的队长老张,正推着轮椅上的王伯走进来。王伯是当年矿上的老电工,眼睛在救援时被碎石砸伤,如今只剩模糊的光感。
“陈丫头,你看谁来了。”老张嗓门洪亮,王伯摸索着伸出手,陈墨赶紧迎上去握住。他的掌心粗糙,指节上布满老茧,还留着被电线烫伤的疤痕——当年就是这双手,在黑暗中接好了断裂的电缆,让矿灯重新亮了起来。
“听说你们在整理当年的名单?”王伯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沙哑,“我这双眼睛不行了,但脑子还清楚。有几个名字,我能补上。”
陈墨把王伯推到名单墙前。墙上贴着打印的失踪者名单,旁边留着空白便签,供家属补充信息。王伯的手指在墙上慢慢摸索,停在“赵小军”的名字旁:“这孩子,当年总偷学我接电线,说长大了要当电力工程师……他娘去年走了,到死都攥着小军的奖状。”
陈墨递过笔,王伯摸索着在便签上写下:“小军爱啃指甲,左手食指有颗痣。”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几个穿校服的孩子涌进来,为首的正是画笑脸矿灯的李明。孩子们举着作业本,七嘴八舌地说:“陈老师,我们查了资料,想给每个名字写段小故事!”
李明翻开本子,指着“赵小军”的名字念:“赵小军哥哥发明过‘矿灯报警器’,能在电缆短路前发出声音,我们想把这个写进故事里!”
王伯笑了,眼角渗出泪:“这小子,当年确实总捣鼓这些,被我骂过好几次‘不务正业’……”
陈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展柜下的抽屉里取出个铁盒。盒子里是弟弟留下的工作日记,其中一页画着个简易电路图,旁边写着:“参考小军的报警器思路,改进矿灯续航——他总说‘安全的关键是提前发现危险’。”
她把日记递给李明:“这是赵小军哥哥的‘小发明’原型,你们可以加进故事里。”
孩子们围过来看日记,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像群雀跃的麻雀。王伯侧耳听着,忽然抬手往墙上指:“左边第三个名字,是个姑娘,总爱唱《茉莉花》,矿难那天,她还在教大家唱……”
陈墨搬来椅子,让王伯坐着慢慢说,自己则拿起便签,认真记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名单墙上,每个名字都被镀上了层金边,仿佛那些消失在黑暗里的人,正借着孩子们的声音、老人的记忆,一点点显露出鲜活的模样。
闭馆前,李明把孩子们写的“名字故事”贴满了空白墙。赵小军的故事旁画着闪烁的报警器,爱唱《茉莉花》的姑娘名字边,粘着朵晒干的茉莉花瓣。陈墨看着这面逐渐丰满的墙,忽然明白:所谓“光的接力”,从来不是把灯传下去那么简单。
是有人记得赵小军的报警器,让他的小聪明变成照亮安全的点子;是有人学着那首《茉莉花》,让消失的歌声有了新的调子;是王伯这样的幸存者愿意开口,让模糊的名字长出细节的血肉。
打烊的铃声响起时,陈墨锁上前门,转身看见天边的最后一缕光正掠过纪念馆的尖顶。她想起弟弟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光会拐弯,会散开,但只要有人接,就永远不会灭。”
今晚的风很轻,像是在应和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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