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弯下腰，把那片落在地上的樱花捡起来。她没多看一眼，手指轻轻一夹，就塞进了笔记本的夹页里。背包拉链合上时发出一点轻响，水杯碰着饭盒，发出闷闷的声音。
她朝着食堂走。路上人不少，都是下课后赶着吃饭的。她走得不快，也没低头看手机。刚才社长问的话还在耳边，但她不想再想下去。
食堂门口排着队，窗口冒出热气。她站在队伍中间，前面几个学生正笑着说话，提到哪个老师点名特别狠，谁又在课堂上睡着了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轮到她的时候，她把饭盒递了出去。
“林小雨？”打饭的阿姨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是你吧？”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
阿姨已经舀起一勺红烧肉，特意挑了块带蛋的放进她饭盒里，又加了一勺青菜。“你写的那个特辑，我看了。”她说，“就是讲班长那段。”
林小雨的手还抓着饭盒边沿，指节有点发紧。
“写得真好。”阿姨一边给别人打饭一边说，“我家女儿跟你同学差不多大，也是那种看着挺稳，其实心里什么都憋着的人。我那天中午坐在休息室看，看得眼睛发酸。”
林小雨张了张嘴，声音压得很低：“您……怎么会看到？”
“校刊贴公告栏了，还有电子版，我闺女转发给我的。”阿姨笑了笑，“她说，这文章像在写我们家。”
林小雨没再说话。她接过饭盒，说了声谢谢，转身往里走。
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饭盒打开，饭菜冒着热气。那块肉确实比平时大，鸡蛋也完整地卧在汤汁里。她拿筷子拨了一下，没立刻吃。
旁边桌的学生在聊社团活动，谁报名了辩论赛，谁退出了篮球队。声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她听得清楚，却没往心里去。
吃完一半的时候，她看见那个阿姨从窗口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塑料饭盒。她朝这边看了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给你。”阿姨把饭盒放在桌上，“切好的水果，别嫌麻烦。”
林小雨抬头看着她，没伸手。
“不是啥贵重东西。”阿姨语气很平常，“就是苹果和橙子，早上在家弄的。我看你每次都这个时间来，估计也没空好好吃饭。”
饭盒放下了，阿姨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混进忙碌的人群里。
她盯着那个饭盒看了一会儿。透明盒子能看清里面，水果切得整齐，边上还插着一根小牙签。她没动，也没打开。
直到有人端着托盘坐到对面，她才反应过来，把饭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她收拾好自己的餐盘，抱着两个盒子走出食堂。外面太阳偏西了，照在树干上，影子拉得细长。
走到林荫道中间，她停下脚步。风吹过来，树叶晃了两下。她把那个装水果的饭盒拿出来，慢慢打开。
纸条折成小方块，压在水果下面。
她抽出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
“加油，少女。
我女儿也在写东西，但她不敢给人看。
我把你的文章念给她听，她说……好像看到了自己。”
字迹一笔一划，很认真。
她把纸条重新折好，打开笔记本，夹在那片樱花的下面。本子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继续往前走。
路上遇到几个熟脸的同学，点头打了招呼。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打印资料，她摇头说还不急。
她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空地，看见文学社活动室的门开着。社长坐在里面，正低头翻稿子。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她，招了招手。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吃完了？”社长问。
她点点头。
“水果是你买的？”他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饭盒。
“不是。”她说，“食堂阿姨给的。”
社长笑了下：“二号窗口那个？她对我们社的人一向不错，每次开会晚了去打饭，她都留菜。”
林小雨没接话。
“怎么了？”社长察觉到她的停顿。
“她看了我写的东西。”她说，“还说我写进了她心里。”
社长没立刻说话。他把手里那叠纸放下，身体往后靠了靠。
“你是不是觉得……承受不了？”他问。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写了我想写的，没想过会有人这样跟我说话。她甚至不认识我，可她觉得我懂她女儿。”
“那你是不是真的懂？”社长声音不高，“你写张悦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也许有人会因此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
林小雨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盒。边缘有一点磨损，是之前摔过留下的印子。
“我不是为了让人哭才写的。”她说。
“但有人哭了，而且觉得值得。”社长站起身，走到门边，“文字这东西，有时候你自己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可它确实落到了某些地方，刚好接住了某个人往下掉的心。”
她没抬头。
“你不用非得回应所有人。”他说，“但你可以知道——你不是只在跟自己说话。”
她把饭盒抱得更紧了些。
远处传来铃声，是下课的时间到了。走廊上开始有人走动，脚步声由远及近。
“清单的事改天再说。”社长说，“你先忙你自己的。”
她转身离开活动室门口，沿着走廊往宿舍方向走。
路上经过一棵老梧桐树，枝干粗壮，树皮裂开几道深缝。她走过时，一片叶子从高处落下，擦过她的肩头，掉在地上。
她没回头。
风又吹过来，衣角动了一下。笔记本在包里贴着她的背，那张纸条和花瓣一起，安静地躺着。
她走得很稳，脚步没有停顿。
走到宿舍楼下，她抬手看了看时间。
手机还没亮屏，楼上一间寝室的窗户突然打开，有人探出身来喊了一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她站着没动，等那人关了窗，才迈步走进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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