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被扶了起来,浑身颤抖,却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再发出一声呜咽。
他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那单薄的肩膀,此刻却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空。
“殿下……”
朱至澍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
夜幕,彻底降临。
王府卫队如幽灵般从四面八方涌出,他们是蜀王府最后的底牌,是朱氏百年经营的私兵。
他们接管了盐场的所有要道,冰冷的刀锋取代了钱宽那些酒囊饭袋的家丁,将偌大的盐场围成了一座铁桶。
恐慌,如同瘟疫,在盐场管事们之间迅速蔓延。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天,好像要塌了。
钱宽一夜没睡。
他坐在自己奢华的院子里,汗水浸透了丝绸的内衫。他派人去报信,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一块铁板。
不。
是一座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支队伍,打着四川等处都转运盐使司的官旗,鸣锣开道,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盐场。
为首的,正是昨日那位清瘦的中年官员,四川盐法道,宋启年。
他换上了一身正四品的绯色官袍,补子上是代表文官的白鹇,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盐场所有管事、工头,全被卫兵驱赶到了最大的一个晒盐坝上,跪了一地。
钱宽跪在最前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朱至澍就站在宋启年的身侧。
他依旧是那身青色布衣,仿佛一个无足轻重的跟班。
“钱宽。”宋启年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把账本,呈上来。”
一本崭新的账簿被颤巍巍地递了上去。
宋启年没有接。
朱至澍也没有看。
他只是缓步走到钱宽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钱管事,我再问你一遍。”
朱至澍的声音很平静。
“王府的账,为何会亏空?”
“殿……殿下……小人……小人不知啊!”钱宽磕头如捣蒜,哭喊道,“盐场经营不易,处处都要打点,成本高昂,实在是……实在是入不敷出啊!”
“是吗?”
朱至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指向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天车井架。
“那座是大安一号井,深三百一十二丈,用八头牛驱动转盘,每日可汲取卤水一千二百石。对吗?”
钱宽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对……对。”
“烧制一千二百石卤水,需用焦炭约一百六十担,可得井盐一百石,也就是一万两千斤。”朱至澍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背诵一篇枯燥的课文。
但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精准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宽的心上。
“你的账本上写着,上月,大安一号井共用焦炭四千八百担,产盐三千石。数字完美,毫无破绽。”
朱至澍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但你没算过,喂养水牛的草料,对不上。”
钱宽的瞳孔猛地一缩。
草料?
谁他妈会去算草料!
“八头牛,一天一夜,要吃掉近四百斤草料。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千斤。”朱至澍的声音冷了下来。
“可你账上采买的草料,只有八千斤!钱管事,剩下的四千斤,是你的牛,自己上山去吃草了吗?”
“还是说,你这一个月里,有十天,这口井根本就没开工?”
“没开工,哪来的三千石盐?”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番神鬼莫测的算法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在查账?
这分明是在诛心!
钱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少年世子,是如何从牛吃多少草,算出来他贪了多少盐的!
“我……”
“还有。”朱至澍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他又指向远处蜿蜒的输卤竹管,“那条主管道旁边,五十步外,那条被杂草掩盖的管道,是通向哪里的?”
“那里……那里是废弃的……”
“是吗?”朱至澍冷笑一声,对身后的卫队下令,“去,给我挖!”
卫兵领命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回来了。
“启禀殿下!管道尽头,发现一座地窖,里面……里面藏满了盐!堆积如山!”
轰!
钱宽的脑子炸开了。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他忽然像疯了一样,猛地扑向朱至澍,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不是小人的主意!是王总管!是王府的王安总管!是他让我这么干的!他说……他说您年幼可欺,他说王爷不管事,这王府的银子,不拿白不拿啊!殿下!”
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远在成都的王安身上。
朱至澍厌恶地踢开他。
他看向一旁的宋启年。
宋启年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震撼。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扯皮,却没想到,被这个少年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快刀斩乱麻。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官方式的威严:“私掘盐井,偷逃国税,按大明律,当如何?”
他身后的幕僚立刻应声:“罪大恶极,当斩立决!”
“斩。”
朱至澍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丝毫犹豫。
两名卫兵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拖起钱宽。
“不!殿下!你不能杀我!我是王总管的人!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盐坝。
所有跪着的管事都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
朱至澍看都没看那颗人头一眼。
他转身,面对着那上千名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盐工。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盐坝。
“从今日起,叙州盐场,我朱至澍说了算!”
“所有盐工,工钱,翻倍!”
“每月初一、十五,加餐,有肉!”
“凡工伤者,王府出钱医治!身死者,抚恤白银五十两!”
短暂的死寂之后。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殿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上千名盐工,如潮水般跪倒在地,山呼海啸。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的眼神,不再麻木。
那里面,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宋启年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站在血腥与欢呼之中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他走上前,低声道:“殿下手段,雷厉风行。只是,杀一个钱宽容易,他背后那张网……”
朱至澍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成都的方向。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森然的冷意。
“那张网的头,就在我家。”
“是时候,回去打扫庭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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