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愣了一下。
“他是个英雄。他为了抓捕毒贩，为了保护战友，为了这个缉毒，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他死了，死得壮烈。他身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马云波绝户了。”
“你，为了你的功劳，为了你那个自以为是的英雄梦，把他从纪念碑上拖下来，把他的棺材板撬开，把他那个同样可怜的女人从坟墓里挖出来。”
“你把他们夫妻俩的血肉和伤疤，撕开，展览给所有人看，就为了换你侯亮平步青云的四个字。”
“你想踩着一个英雄的尸骨，踩着一个为丈夫挡子弹的女人的尸骨，往上爬。”
“侯亮平，你告诉我，你觉得光荣吗？”
祁同伟向前踏了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侯亮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不是在追求正义，你是在吃人血馒头。”
“你真够卑鄙的。”
一句话，狠狠砸在侯亮平的胸口。
他瞬间涨红了脸，不是羞愧，而是被戳穿所有伪装后的暴怒！
“你心虚了？祁同伟！”
他尖声叫了起来，仿佛只有拔高音量，才能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慌。
“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你以为你是谁？人民的教师爷吗？”
“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什么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英雄也不能！”
他挥舞着手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肮脏事？你转移话题，是怕了吧！”
“祁同伟，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你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侯亮平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以前，你靠着给梁璐当上门女婿，靠着老书记梁群峰！现在，你靠着老师高育良！”
“你不过就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投机钻营，无耻上位的跳梁小丑！”
“而我，侯亮平！”他挺起胸膛，脸上是不可一世的骄傲，“我不需要靠任何人！”
“我照样能把你这个盘踞在汉东省最大的毒瘤，连根拔起！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他死死地盯着祁同伟，等待着他崩溃，等待着他求饶。
他赢了。
他不仅在会议上赢了，在人格上也彻底碾压了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对手！
就在这时。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侯亮平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钟小艾。
是她！她一定是看到了新闻，或者是听说了京城要成立联合调查组的消息，打电话来祝贺自己的！
看吧，祁同伟！
这就是人心向背！
连我远在京城的妻子，都在为我的胜利欢呼！
他故意按下了免提键，想让祁同伟也听一听，什么叫众望所归。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无比温柔，又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开口。
“喂，小艾。”
电话那头，没有他预想中的激动和崇拜，只有一片沉默。
随即，钟小艾那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侯亮平，你回京城一趟吧。”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
“轰！”
侯亮平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黑白。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婚？小艾，你……你开什么玩笑？我……我这边刚刚取得了重大突破！”
“我没有开玩笑。”钟小艾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我通知你一声。”
“你如果不回来，我会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你知道的，以我的情况，这种事拖不了。走完程序，最多，也就半个月。”
半个月……
“为什么……”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嘶哑，“为什么啊！祁同伟才是那个投机分子！他才是坏人！我是在为民除害！为什么你们……你们都不理解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是叹息的声音。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侯亮平举着手机，僵在原地，他想不通。
为什么？
他明明是正义的化身，是刺破黑暗的利剑，是那个单枪匹马挑战整个汉东官场的孤胆英雄！
为什么到头来，所有人都离他而去？
连最应该支持他的妻子，都要在他大获全胜的时刻，给他这致命一击？
离就离！
等联合调查组下来，等他亲手把祁同伟这个最大的毒瘤钉死在耻辱柱上！
等我成为整个汉东，不，整个华夏的英雄！
有你钟小艾后悔的时候！
有你们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后悔的时候！
他猛地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寻找着祁同伟的身影。
他要看到祁同伟的嘲笑，他需要那份嘲笑来刺激自己，来支撑自己。
然而，走廊里空空如也。
祁同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仿佛从始至终，他侯亮平的胜利，他的崩溃，他的歇斯底里，都只是一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
……
一个月后。
侯亮平飞速地和钟小艾办完了离婚手续。
没有争吵，没有纠缠，快得像一场交易。钟家那边，似乎只想快点切断和他的一切联系，把他这块已经发臭的烂肉，从家族的版图上干净利落地剜掉。
侯亮平不在乎。
他住在检察院的单身干部宿舍里，等待着最后反扑的机会。
这天下午，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无声地停在了检察院干部楼下。
两名神情严肃、身穿中山装的男人走了下来，径直找到了他。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侯亮平同志，我是联合调查组的负责人，我姓王。跟我们走一趟吧，调查有结果了。”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检察官应有的沉稳。
他知道，这一刻，是他个人命运的审判，更是汉东官场那场大地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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