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从平台出发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
四十七个人排成两列纵队，沿着崖壁上开凿出的小径向下走。小径很窄，最宽处只能容一人通过，最窄的地方需要侧身贴着岩壁挪过去。脚下是松动的碎石，每走一步都有小石子滚落，在深谷中回响很久才传来微弱的落地声。
张野走在最前面。
赤脚踩在岩石上，【大地之心】的天赋全开。他能“听”到岩层的每一次轻微震颤，能“感觉”到前方十米内哪块石头是松动的，哪片岩壁有隐藏的裂缝。这种感知在黑暗中比任何火把都可靠。
“左前方三米，地面有裂痕，绕过去。”他低声说。
后面的队伍依次传话：“左前方三米，地面有裂痕，绕过去——”
传话的是铁骨。这小子虽然平时话多，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声音清晰稳定，在寂静的裂谷中回荡但不会太响。
赵铁柱走在队伍中段，肩上扛着那面修整过的破盾。新发的重甲穿在身上，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没人掉队。
“柱子哥。”身后传来石墩的声音，有点喘，“这路……也太难走了。”
“这才刚开始。”赵铁柱头也不回，“等进了副本，路更不好走。把呼吸调匀，三步一吸，两步一呼，跟着我的节奏。”
石墩努力照做。
队伍最后是王铁军和三个老兵断后。他们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脚步轻而稳，每次落脚都在最扎实的位置，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王铁军手里握着一把短弩，弩箭上涂着李初夏特制的麻痹药——她说这药对大部分生物都有效，但不知道对龙裔怪物管不管用。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小径开始变宽。
前方出现一道天然的石拱门，门后是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很古老，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边缘长着深绿色的苔藓。台阶两侧的岩壁上，每隔十米就嵌着一块发光的晶体，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
“到了。”张野停在石拱门前。
他抬起头，看着拱门上方刻着的文字。那不是任何一种现代文字，笔画扭曲如龙蛇盘绕，但诡异的是，他居然能看懂。
【龙眠于此，凡入者，当怀敬畏】
“上面写的什么？”秦语柔走上前，从背包里取出拓印工具。
“龙眠于此，凡入者，当怀敬畏。”张野说。
秦语柔动作一顿：“你看得懂？”
“不知道。”张野皱眉，“那些字符……我看过去的时候，脑子里自动就出现了意思。像是有谁直接把信息塞进我意识里一样。”
秦语柔迅速拓印下文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对比。笔记本的那一页上，画着类似的龙蛇文字，旁边有手写的注释。
“这是楚会长给我的资料。”她低声说，“从维度科技早期泄露出的设计稿里复原的。设计稿上标注，这种文字叫‘龙语’，是游戏里龙族文明的通用文字。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设计稿上明确写着，玩家不可能掌握龙语，需要特定的翻译道具或者完成系列任务才能解读。”秦语柔合上笔记本，眼神复杂地看着张野，“会长，你刚才……用了什么道具吗？”
张野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猜测。
“永恒之火碎片。”秦语柔说。
“可能。”张野摸了摸胸口。那块碎片在发烫，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暖意，而是一种……兴奋的灼热。像久别重逢的喜悦。
“继续前进。”他收回手，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底触到石阶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脚心直冲头顶。不是疼痛，也不是伤害，而是一种信息的洪流——岩石的记忆、岁月的沉淀、无数脚步的印记，全部涌入他的感知。
他闭上眼睛，稳住身形。
“会长？”赵铁柱上前一步。
“没事。”张野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这台阶……有记忆。我‘看’到了很多人从这里走过。穿着长袍的龙裔法师，披着铠甲的龙族战士，还有……一些不像龙族的人。”
“不像龙族？”
“人类。”张野说，“或者说，人类外形的生物。他们和龙裔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台阶都快要忘记。”
队伍安静地听着。
月光从裂谷上方洒下来，照在每个人脸上。幽蓝色的晶体光、银白的月光、还有远处营地方向传来的篝火余烬的橘红，三种光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场景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继续走。”张野迈出第二步。
这一次有了准备，信息的冲击不再那么强烈。他像走在一条流淌的记忆之河里，每一步都能“踩到”一段过去的碎片——
一个年轻的龙裔学徒，抱着厚厚的典籍匆匆跑过，嘴里嘟囔着今天的功课太难；
一位年老的龙族长老，拄着权杖缓步而下，每一步都沉重如背负山岳；
一对异族情侣，在第三十七级台阶上偷偷接吻，旁边经过的卫兵假装没看见……
这些记忆碎片很淡，像水中的倒影，一碰就散。但成千上万的碎片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厚重的“氛围”——这里曾经是活生生的地方，有生活，有情感，有故事。
而不只是一个游戏副本。
走了大约一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空间的高度超过五十米，宽度一眼望不到头。地面上铺着整齐的方形石板，每一块都有三米见方，石板上雕刻着复杂的龙纹图案。两侧是高达三十米的石柱，柱身盘绕着石雕的巨龙，龙眼用某种发光的宝石镶嵌，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最震撼的是头顶。
穹顶上悬挂着无数巨大的骨骼——龙骨。那些骨骼最小的也有十几米长，最大的目测超过三十米。肋骨像巨大的拱桥，脊椎骨一节节垂落，头骨空洞的眼窝俯瞰着下方。所有的骨骼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将整个空间映照成一片幽绿色。
“龙骨回廊……”秦语柔喃喃道，“原来是真的用龙骨做的回廊。”
她打开攻略，快速翻阅：“攻略上说，第一层的主要怪物是‘龙骨守卫’——被龙族魔法唤醒的骸骨傀儡。它们会使用生前的战斗技巧，但智力低下，主要靠本能攻击。建议用钝器打击关节处，或者用火系魔法攻击灵魂核心。”
“灵魂核心在哪儿？”铁骨问。
“每个守卫都不一样，需要实战观察。”秦语柔合上攻略，“但攻略上警告，这里的守卫数量极多，而且会互相支援。一旦开战，必须在三分钟内解决战斗，否则会引来整个回廊的守卫。”
“三分钟……”张野环顾四周。
空间太大了，根本看不到尽头。那些高耸的石柱后面，那些悬垂的龙骨阴影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守卫。
“分组。”他说，“柱子，你带一队，走左路。王叔，你带一队，走右路。我走中路。每队十五人，保持队形，不要散开。秦语柔、林小雨、李初夏跟我走中路。铁骨，你带三个敏捷高的，负责侦查和引怪。”
“明白！”
队伍迅速分组。赵铁柱那边主要是重装战士和几个输出职业，王铁军那边是老兵和远程职业，张野这边则是核心辅助加几个全能型队员。
分组完成后，张野蹲下身，赤手按在地面上。
感知如涟漪扩散。
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
他“看”到了。
石板下面埋着魔法回路，那些回路像血管一样遍布整个空间，连接着每一根石柱，每一具悬吊的龙骨。回路的能量来源在深处，来自那个“冰冷如坟墓”的脉动源头。
而在回路的关键节点上，蹲伏着一个个能量团——那是沉睡的龙骨守卫。它们像冬眠的蛇，蜷缩在石板的夹层里，只有被触发才会苏醒。
“正前方三百米，第一个守卫节点。”张野睁开眼睛，“柱子，你左路那边，两百七十米有一个。王叔，右路三百五十米。这三个是离我们最近的。”
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铁骨，去引中路的那个。记住，引到空旷地带再打，别在柱子附近开战，那里地形复杂。”
“得令！”铁骨一挥手，带着三个盗贼职业的队员消失在阴影中。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张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身后队员轻微的呼吸声，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石头摩擦的细微声响——那是铁骨他们在移动。
李初夏蹲在他旁边，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剂，挨个检查标签。她的手指在发抖，但动作很稳。
“紧张？”张野问。
“嗯。”李初夏老实点头，“第一次下这么大的副本。以前……我都是在安全区采药，偶尔跟野队打打小怪。”
“怕死？”
“怕拖后腿。”李初夏小声说，“我等级低，操作也不好，万一治疗没跟上，或者药水没及时给……”
“你不会。”张野说。
李初夏抬起头看他。
“你在黑铁岭溶洞里，一个人照顾了十七个伤员，没有一个人因为治疗不及时而掉队。”张野看着前方黑暗的廊道，“你在现实里，一边打点滴一边整理药草图谱，为了多记住几种配方。如果你都算‘拖后腿’，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跟上的人。”
李初夏愣住了，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会长，你……你其实很会安慰人。”
“我说的是事实。”张野站起来，“准备战斗，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阴影中冲出一个身影——是铁骨。他跑得极快，几乎脚不沾地，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狂奔的盗贼。
“来了！”铁骨大喊，“一个！就引了一个！”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石板突然炸裂。
一只巨大的骨爪从地下伸出，紧接着是第二只。两只骨爪撑住地面，用力一拉，整个身体从石板下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四米的骸骨巨人。
它的身体完全由龙骨拼接而成，胸腔里悬浮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那是它的灵魂核心。头骨是某种大型飞行龙类的，下颌骨缺了一半，但剩下的牙齿每一颗都有匕首那么长。
【龙骨守卫·巨骸】
等级：35
生命值：\/
“开怪！”张野向前踏出一步。
赤脚踩在石板上的瞬间，【痛苦感知】启动。不是感知自己的痛苦，而是感知空间的“痛苦”——哪里的石板承重最弱，哪里的魔法回路能量最不稳定，哪里是这只守卫的“重心”。
他“看”到了。
守卫胸腔那团火焰的左侧，第三根肋骨的位置，有一条细微的裂缝。那是它从石板下钻出时撞到的旧伤，也是它全身结构的薄弱点。
“柱子！打它左胸第三根肋骨！”张野喊道。
“收到！”赵铁柱已经从左路包抄过来，闻言毫不犹豫，盾牌向前一举，整个人像攻城锤一样撞了过去。
盾牌撞在守卫左胸，精准地命中第三根肋骨。
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
守卫头顶飘起一个鲜红的数字：-874！
“弱点攻击！”秦语柔在旁边快速记录，“龙骨守卫的弱点是旧伤处，伤害加成约30%！”
守卫吃痛，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没有声带，但灵魂火焰剧烈摇曳，产生一种刺耳的精神冲击。
几个等级较低的队员捂住耳朵，头上冒出【眩晕】的负面状态图标。
“林小雨！净化！”张野喊道。
“已经在做了！”林小雨法杖高举，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全场。眩晕状态迅速解除。
守卫趁着这个空隙，骨爪横扫。
目标直指刚刚完成净化的林小雨。
“休想！”赵铁柱横跨一步，盾牌再次举起。这一次不是攻击，是纯粹的防御。
铛！
骨爪砸在盾牌上，火星四溅。
赵铁柱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痕，整个人向后滑了三米，才勉强停住。他头顶飘起一个-423的伤害数字，血条肉眼可见地掉了一截。
“这么猛？”铁骨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是35级精英怪。”张野已经冲到守卫侧面，手里握着一把从黑铁岭缴获的蓝色品质长剑，“继续攻击旧伤处！别让它有机会恢复！”
王铁军那队从右路包抄过来，老兵们没有急着上前，而是迅速占据有利地形——两个爬上石柱中段，架起弩箭；三个在远处布置绊索和陷阱；剩下的在王铁军指挥下，开始有节奏地远程攻击。
箭矢、魔法飞弹、投掷武器，雨点般落在守卫身上。
伤害不高，但很烦人。守卫的注意力被不断分散，不知道该先攻击谁。
这就是王铁军的战术——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通过持续的骚扰和牵制，给主力创造机会。
机会来了。
守卫又一次试图攻击林小雨，被赵铁柱挡住。这一次赵铁柱学聪明了，不是硬扛，而是侧身卸力，让守卫的骨爪从他盾牌边缘滑过，然后顺势一脚踹在守卫的膝关节上。
守卫一个踉跄。
张野抓住这个破绽。
他赤脚在石板上奔跑，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守卫反应过来，另一只骨爪拍下，但张野一个侧滚躲开，起身时已经到了守卫左胸下方。
抬头，就是那根有裂缝的肋骨。
他双手握剑，剑尖向上，全身力量灌注于一点——
刺！
长剑顺着裂缝刺入，直没至柄。
守卫的灵魂火焰剧烈颤抖，从幽蓝色变成了惨白色。它疯狂地挣扎，试图把张野甩开，但张野死死握着剑柄，双脚像生根一样钉在地上。
【大地之心】在此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感觉到脚下的魔法回路，感觉到回路中流淌的能量。那些能量本来是维持守卫活动的源泉，但现在，张野通过长剑这个“导体”，强行截断了流向守卫左胸的能量流。
守卫的动作变得僵硬。
“就是现在！”张野大吼。
赵铁柱的盾牌第二次撞在同一位位置。
王铁军那队的集火攻击全部瞄准那个伤口。
铁骨和三个盗贼从阴影中跃出，匕首闪着寒光，刺向守卫的眼眶——那里是灵魂火焰的另一个连接点。
围攻持续了十秒。
十秒后，守卫的灵魂火焰彻底熄灭。
巨大的骸骨身躯轰然倒地，碎成一地骨片。只有胸腔那团熄灭的火焰还悬浮在空中，慢慢凝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蓝色晶体。
【系统提示：您的队伍击杀了“龙骨守卫·巨骸”，获得经验值8500点】
【掉落：龙骨碎片x3，龙魂结晶（小）x1，银币x12】
战斗结束。
全程两分四十秒。
“漂亮！”铁骨第一个欢呼，“三分钟搞定！”
队员们纷纷松了口气，有人开始检查装备损耗，有人坐下来喝水恢复。
张野拔出插在地上的剑，剑身上沾满了骨粉。他甩了甩，看向那团蓝色晶体。
秦语柔已经走过去，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晶体，放进特制的容器里。
“这就是龙魂结晶。”她透过容器壁观察，“攻略上说，这是制作龙系装备的关键材料，也可以用来兑换龙族声望。但……”
“但是什么？”赵铁柱走过来，卸下盾牌检查——盾牌表面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但没破。
“但是攻略上没说过，这结晶里……有记忆。”秦语柔的声音有些异样。
张野走过去：“什么记忆？”
“你看。”秦语柔把容器递给他。
张野接过，赤手握住容器的瞬间，一段破碎的画面冲进脑海——
一个年轻的龙裔战士，跪在长老面前。
“我愿意去。”战士说，声音坚定。
“那是一条不归路。”长老叹息。
“总要有人去。”战士站起来，转身走向一道发光的门。
在踏入门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故乡，眼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绝。
然后，门关上了。
画面到此中断。
张野松开手，感觉手心全是汗。
“你看到了？”秦语柔问。
“看到了。”张野点头，“一个龙裔战士，自愿去了某个地方，再没回来。”
“我看到的也是这个。”秦语柔脸色发白，“但细节不一样。我看到的是，那个战士在门外等了很久，好像在等什么人，但那个人没来。最后他叹了口气，自己走进去了。”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记忆碎片。”张野缓缓说，“这个结晶里，保存着那个守卫生前最后的记忆片段。但是……每个人看到的片段不同？”
“可能需要验证。”秦语柔看向其他队员，“会长，可以让其他人也试试吗？”
张野想了想，点头。
第一个尝试的是赵铁柱。
他握着容器，闭着眼睛感受了很久，然后睁开眼，一脸茫然：“啥也没有啊？就感觉凉飕飕的。”
第二个是林小雨。
她握着容器的时间更短，然后猛地松开手，脸色煞白：“我……我看到一个龙裔少女在哭，她喊着一个名字……好像是‘雷加尔’？她在说‘别走，求你’……”
第三个是李初夏。
她握着容器，过了足足一分钟，才轻声说：“我看到了一间实验室。有很多水晶器皿，里面泡着……泡着各种生物的器官。一个穿着白袍的龙裔在记录数据，他写的是……‘融合实验第三十七次，失败。宿主排斥反应过强，灵魂崩解。’”
每个人都看到了不同的片段。
每个人都沉默了。
“这不对劲。”铁骨打破了沉默，“游戏道具怎么会储存记忆？而且还是这种……这种很私人的记忆？”
“除非这不是游戏道具。”秦语柔说，“除非这些结晶，真的是某种……灵魂的碎片。”
这个猜测太大胆。
但结合之前的种种异常——现实与游戏的重叠、永恒之火碎片的共鸣、张野能看懂龙语——似乎又顺理成章。
“先收起来。”张野说，“继续前进。但要小心，这些结晶……暂时不要随便触碰。”
秦语柔点头，把容器小心地收进背包的隔离层。
队伍重新整理，继续向回廊深处进发。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他们遭遇了七波龙骨守卫。
有巨骸那样的近战型，也有会喷吐骨刺的远程型，还有能短暂飞行的敏捷型。每一场战斗都很艰难，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队伍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赵铁柱和王铁军的指挥能力得到充分发挥。一个擅长正面攻坚，一个擅长战术布局，两人配合起来，往往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李初夏的药剂发挥了关键作用。她带来的麻痹药剂、减速药剂、腐蚀药剂，让许多原本危险的战斗变得可控。有一次，一只飞行守卫差点突破防线，是她及时扔出一瓶“粘性药剂”，把守卫的翅膀粘在一起，才给了赵铁柱击落它的机会。
林小雨的治疗也越发精准。她开始学会预判伤害，在队友受伤前一秒就准备好治疗术。有两次，赵铁柱的盾牌耐久耗尽，差点被守卫击穿，都是她瞬间的【圣光护盾】救了命。
张野的赤足感知成了队伍的眼睛。他能提前发现隐藏的守卫，能感知到地面的陷阱，甚至有一次，他“听”到远处石板下有一大群守卫正在苏醒，及时让队伍绕路，避开了一场必死的围剿。
到凌晨三点时，队伍已经深入回廊超过五公里。
击杀了二十三只守卫，获得了相应的材料和结晶。但更重要的收获是经验——队伍的平均等级提升了1.5级，张野自己升到了33级，赵铁柱32级，核心成员都达到了31级以上。
“前面有光。”走在最前面的铁骨突然停下脚步。
张野走上前，和他并肩。
前方大约两百米处，回廊出现了变化。不再是单调的石板和石柱，而是出现了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用完整龙骨搭建的殿堂。
殿堂的柱子是脊椎骨，横梁是肋骨，屋顶铺满了翼龙的翼膜——那些翼膜不知经过什么处理，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完好，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殿堂的大门是两扇巨大的肩胛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路。
门是开着的。
里面透出温暖的光。
“那就是第一层的终点。”秦语柔翻看攻略，“‘龙骨圣殿’，守关boss所在的地方。攻略上说，boss是一只‘龙骨祭司’，是龙族文明灭亡前最后一批守护者之一。它会使用龙语魔法，召唤守卫，还会一种叫做‘灵魂汲取’的技能，非常危险。”
“有什么建议？”张野问。
“建议队伍平均等级达到35级再来。”秦语柔苦笑，“我们……还差得远。”
“来都来了。”赵铁柱活动了一下肩膀，“总不能空手回去。”
“柱子说得对。”王铁军检查了一下弩箭，“但也不能蛮干。会长，我建议先在门口休整，把状态恢复到最好，再派人进去侦查。”
张野点头：“同意。全体原地休整半小时。吃食物，修装备，检查药水。秦语柔，你把攻略上关于boss的所有信息整理出来，每个人都要背熟。”
“明白！”
队伍在圣殿外一百米处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开始休整。
张野靠在一根石柱上，闭上眼睛。
连续战斗了四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现在放松下来，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但他不能睡，他要保持警惕。
胸口，永恒之火碎片的暖意依然在。
但那种暖意现在有了新的含义——不是单纯的温暖，而是一种……呼唤。来自圣殿深处的呼唤。
他睁开眼睛，看向那扇龙骨大门。
门内的光很温暖，像篝火，像炉膛，像一切让人想要靠近的热源。
但他体内的碎片在警告他：不要进去。
不是危险，而是……悲伤。
那片碎片在悲伤。
张野摸着胸口，第一次尝试主动与碎片沟通。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意识，用感觉，像一个不懂乐理的人试图听懂一首古老的歌。
碎片回应了。
一段破碎的情绪涌入脑海——不是画面，不是声音，只是纯粹的情绪。
有骄傲，有不甘，有绝望，有眷恋，最后是……释然。
像一个人临终前的走马灯。
“会长。”秦语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攻略整理好了。但有件事……很奇怪。”
张野接过她递过来的羊皮纸。
上面详细记录了龙骨祭司的技能、攻击模式、弱点分析，甚至还有推荐打法。但最后一栏，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
【注意：该boss有极低概率触发隐藏剧情“最后的祭司”。触发条件未知，触发后boss行为模式完全改变，难度飙升，但奖励也异常丰厚。目前全服无触发记录。】
“隐藏剧情……”张野皱眉。
“楚会长给我的内部资料里，有关于这个的只言片语。”秦语柔压低声音，“资料上说，《永恒之光》里每一个重要副本，都埋藏着一个‘真实碎片’。触发条件不是随机的，而是需要特定的‘钥匙’。”
“钥匙？”
“比如……某个血脉，某个天赋，或者……”秦语柔看向张野的胸口，“某个物品。”
张野沉默了。
“会长，你要试吗？”秦语柔问。
“试什么？”
“触发隐藏剧情。”秦语柔说，“如果我们能触发，可能会得到关于永恒之火、关于龙族文明、关于这个游戏真相的关键信息。但风险也很高——攻略上写的是‘难度飙升’，我们现在的等级，可能……”
“会死。”张野接话。
“会死。”秦语柔点头，“而且是团灭。”
张野看向休息的队员们。
赵铁柱正在帮石墩调整盾牌的绑带，两人有说有笑；林小雨和李初夏坐在一起，分享着一块干粮；王铁军和老兵们检查着陷阱材料；铁骨和几个年轻人围着篝火，吹嘘刚才战斗中的精彩操作……
四十七个人。
每一个人的命，都是命。
他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就把所有人置于险境。
“不触发。”张野做出了决定，“按常规打法打。如果……如果真的意外触发了，那就随机应变。”
“好。”秦语柔松了口气，似乎她也怕张野选择冒险。
半小时后，队伍休整完毕。
所有人状态回满，装备修好，药水备齐。
张野站在队伍最前方，看着那扇龙骨大门。
门内的光依然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
“进。”
---
队伍踏入圣殿的瞬间，温暖的光笼罩了每一个人。
那不是火焰的光，也不是魔法水晶的光，而是一种更柔和、更神圣的光。像是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又像是月光洒在雪地上。
圣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
穹顶高耸，上面绘着星图——不是现代的星座图，而是一种更古老、更复杂的排列。星图在缓缓旋转，仿佛这不是绘画，而是真正的星空投影。
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已经褪色，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华丽。花纹是龙与各种生物的共生图——龙在云端，鹿在森林，鱼在河流，鸟在天空，一切都和谐共存。
大殿中央，有一座祭坛。
祭坛是用一整块黑色水晶雕刻而成，水晶内部有液体般的金色光流在缓缓流动。祭坛上供奉着一颗……心脏。
不是真的心脏，而是水晶雕刻的心脏模型。有半人高，通体透明，能看到内部精细的结构——心房、心室、血管网络，甚至还有模拟血液流动的光效。
心脏在跳动。
缓慢，有力，像沉眠巨龙的脉搏。
而在祭坛前，跪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人形生物，但背上有一对龙翼的骨架——不是皮膜，只是骨头。它穿着破旧的长袍，长袍上绣着的符文已经黯淡。它低着头，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龙骨祭司·残魂】
等级：38
生命值：？？？\/？？？
“全是问号。”铁骨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打？”
“按攻略来。”秦语柔快速说道，“第一阶段，它会召唤四只龙骨守卫。我们需要在守卫出现后三十秒内全部击杀，否则守卫会合体，变成更强大的‘龙骨巨像’。柱子哥，这一阶段靠你了。”
“明白。”赵铁柱握紧盾牌。
“第二阶段，祭司会开始吟唱龙语魔法。主要技能有三个：‘龙炎喷吐’——扇形范围火焰伤害，需要分散站位；‘骨牢囚禁’——随机点名一个玩家，用骨牢困住，需要队友打破骨牢救人；‘灵魂震荡’——全屏精神伤害，需要躲到祭坛后面规避。”
秦语柔顿了顿：“第三阶段，当它的生命值降到20%以下时，会进入狂暴。攻击速度提升50%，伤害提升30%，并且会频繁使用‘灵魂汲取’——这个技能会连线一个玩家，持续吸取生命和法力，需要被连线的人跑到祭坛另一侧，让祭司的视线被挡住，才能打断。”
她说完，看向张野：“都记住了吗？”
张野点头：“柱子负责一阶段。王叔，你带人负责打断骨牢。铁骨，你负责带被灵魂汲取点名的人跑位。林小雨，你的治疗压力会很大，优先保柱子。李初夏，把你的控制药剂准备好，关键时刻用。”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好。”张野抽出长剑，“开怪。”
赵铁柱第一个冲了上去。
盾牌重重砸在祭司面前的地面上，发出轰然巨响。
祭司的祈祷被打断了。
它缓缓抬起头。
长袍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两团幽蓝色的灵魂火焰在眼眶位置燃烧。那火焰盯着赵铁柱，看了三秒，然后——
它站了起来。
身高超过三米，龙翼骨架展开，翼展超过七米。它没有武器，但双手的骨骼异常粗大，指尖是锋利的骨刺。
“凡人……”一个嘶哑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为何……打扰……长眠……”
“我们需要通过这里。”张野上前一步，与赵铁柱并肩，“请让路。”
祭司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
然后它笑了——不是用嘴，而是灵魂火焰剧烈摇曳，传递出“笑”的情绪。
“让路？可以……用血……铺路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双手高举。
祭坛四角的石板炸裂，四只龙骨守卫爬了出来。和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这四只守卫体型更小，但动作更快，而且每一只手里都握着一把骨制武器。
“第一阶段！开打！”张野下令。
战斗瞬间爆发。
赵铁柱一个人挡住了两只守卫，盾牌舞得密不透风。王铁军那队远程集火第三只，铁骨带人围攻第四只。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三十秒，四只守卫全部倒下。
祭司似乎有些惊讶，灵魂火焰闪烁了一下。
然后它开始吟唱。
古老的龙语在圣殿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魔力。空气开始升温，火焰元素在它手中凝聚——
“分散！”张野大喊。
队员们迅速散开。
一道扇形的龙炎喷吐扫过刚才众人站立的位置，地毯被点燃，火焰熊熊燃烧。但没有人受伤。
祭司的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它骨爪一指，林小雨脚下突然冒出骨刺，瞬间形成一个骨牢，把她困在里面。
“救人！”张野冲向骨牢。
但有人比他更快。
王铁军一弩箭射在骨牢的连接处，然后一个老兵扔出抓钩，勾住骨牢顶端，用力一拉——
咔嚓。
骨牢碎裂。
林小雨脱困，立刻开始给血量最低的队员治疗。
战斗进入拉锯。
祭司的生命值稳步下降：90%、80%、70%……
队伍虽然有人受伤，但没有人死亡。李初夏的药剂关键时刻救了两次命，林小雨的治疗总能及时赶到，赵铁柱的盾牌永远挡在最危险的地方。
当祭司的生命值降到25%时，异变突生。
它突然停止了所有攻击。
灵魂火焰从幽蓝色变成了金色。
它转过身，看向祭坛上的水晶心脏，伸出骨爪，轻轻按在心脏表面。
“以……残存之魂……呼唤……古老的约定……”
它说的是龙语，但这一次，张野听懂了每一个字。
不只是他。
所有人都听懂了。
因为那些话语，是直接烙印在灵魂里的。
“沉睡的守护者啊……请聆听最后的祈祷……”
水晶心脏的光芒突然大盛。
整个圣殿开始震动。
祭坛上的金色光流疯狂旋转，然后冲天而起，在穹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有画面闪过——
那是龙族文明的鼎盛时期。天空中有无数龙裔飞翔，大地上城市繁华，魔法与科技共存，各种种族和谐生活。
然后，画面变了。
天空中出现裂痕，裂痕中涌出黑色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生命凋零，建筑腐朽，连魔法都失效。
龙族的长老们聚集在祭坛前，举行了一场仪式。他们献祭了自己，用灵魂铸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黑雾。
但屏障需要能源。
永恒之火。
他们找到了永恒之火，将它拆分成碎片，分散到世界各地，用它的力量维持屏障。
但碎片会损耗，会熄灭。
于是他们留下了后手——如果有一天，屏障衰弱，碎片重聚，那么重聚之火将做出选择：
要么，彻底点燃，用全部力量做最后一搏，但结果可能是两个世界一起毁灭；
要么，永远熄灭，让屏障自然消散，接受必然的终结。
画面到此中断。
漩涡消失。
圣殿恢复了平静。
但祭司变了。
它的灵魂火焰从金色变成了暗红色，身体开始膨胀，骨刺从关节处长出，龙翼骨架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能量膜。
【系统提示：隐藏剧情“最后的祭司”已触发】
【龙骨祭司·残魂 已进化为 龙骨祭司·终焉见证者】
【等级提升至45，所有属性提升100%，获得新技能：终焉审判】
“完了……”铁骨脸色惨白，“45级……这怎么打……”
祭司抬起头，暗红色的灵魂火焰扫过全场。
“你们……看到了。”它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充满了悲哀，“那么……做出选择吧。”
“是点燃火……还是……让一切结束？”
它看向张野。
“你体内……有碎片。你……是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野身上。
张野握着剑，手心全是汗。
他没想到隐藏剧情是这样触发的。
更没想到，这个选择，会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候，摆在他面前。
点燃，还是熄灭？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身后有四十六个人，在等他回答。
而祭坛上的水晶心脏，正在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光芒。
像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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