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东宫书房里，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几上的一卷楮纸上。扶苏刚处理完北疆的军情奏报，内侍便捧着一封封漆封口的书信进来，其中一封来自张掖，封泥上印着陈平的私印——这是他等了近半个月的消息。
“殿下，陈大人的信。”内侍将信递到扶苏手中，退到一旁。扶苏解开蜡封，展开信件，陈平的字迹跃然其上：“臣陈平谨启太子殿下，西域出使诸事已备妥，五千将士整装待发，沿途换防文书亦已核验；张掖城防稳固，商贸往来渐盛，唯需一得力者主持政务……”
扶苏指尖划过楮纸，目光停在“换防”与“政务主持”两处，心中已有计较。陈平此次出使西域，不仅是为了通好诸国，更要顺路完成河西四郡的士兵换防——漠北之战后，张掖守军久战疲惫，急需轮换休整。而张掖政务，此前由陈平兼管，如今他出使，确实需要一位可靠之人接替。
“李斯的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都尉，有治军理政之才，且行事稳重，派他去张掖正好。”扶苏自语道，随即取来笔墨，在楮纸上回信：“陈平知悉，可即刻率部西行，沿途务必宣示大秦威德——漠北一战，我军斩冒顿、破匈奴十四万，此等战绩，需让西域诸国知晓：附秦者，必有厚待；亲匈奴者，恐步冒顿后尘。张掖政务，已调三川郡都尉李由接任，其人干练，可放心交托。途中慎守，遇突发之事，可便宜处置。”
写罢，他召来信使，叮嘱道：“此信速送张掖，务必亲手交予陈平大人。另外，传旨李由，三日内启程赴张掖，接任张掖郡守之职，不得延误。”信使领命而去，扶苏望着窗外庭院里抽芽的柳树，心中暗忖：西域若能安定，大秦西疆便无后顾之忧，届时可全力经营漠北与南越，根基方能更稳。
处理完政务，扶苏换上一身便服，带着两名护卫，前往城南的项梁住处。自漠北归来后，他便未曾见过项梁、范增等人，正是韩信在范增门下研习的兵法，才使得他能在战场上大破匈奴。
项梁的住处是一处简朴的院落，院墙由夯土砌成，院内辟出一块练武场，场边立着几杆木枪，地上散落着几片练剑时削落的木片。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得院内传来韩信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当时匈奴十四万大军围棱堡，末将让步兵扛满秦旗，在山坡上摇旗呐喊，再让火箭炮车齐射营寨，彭越将军率骑兵直扑头曼主营——匈奴人以为来了十万大军，军心大乱，哪还敢恋战？”
扶苏脚步微顿，隔着院门望去，只见韩信站在练武场中央，手中握着一根木剑，正对着项羽比划当时的战阵。项羽身披黑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青铜剑，听得双眼发亮，拳头攥得紧紧的，时不时点头，脸上满是向往：“若换作我，定率骑兵从侧翼包抄，断他们的退路，让匈奴人一个都跑不了！”
“羽弟说得是，只是当时我军兵力不足，需以巧胜，不能硬拼。”韩信笑着回应，目光却瞥见院门口的扶苏，连忙收住话头，躬身行礼：“末将韩信，见过太子殿下！”
项羽闻声回头，见是扶苏，眼中的兴奋瞬间收敛，抿紧嘴唇，虽未行礼，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虽桀骜，却也知晓扶苏的身份，更听过漠北之战中扶苏的决断，心中虽有不服，却也不敢失礼。
“你们聊得热闹，倒让我听了段好故事。”扶苏走进院内，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项羽身上，笑着问道：“项羽，方才听你说想率骑兵破敌，怎么，对匈奴有兴趣？若有机会，要不要跟他们较量较量？”
项羽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刚要开口，却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一旁的范增从屋内走出，手里端着一壶热茶，语气平淡：“太子殿下倒是好兴致，还专程来探望我等。漠北一战，殿下斩冒顿、夺河套，大秦的战马难题，总算是解了。”
扶苏接过范增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笑道：“范先生说笑了，这其中也有先生的功劳——若不是先生教韩信兵法谋略，棱堡解围时，未必能有那般精妙的计策。”
“殿下错了。”范增摇头，目光落在韩信身上，带着几分惜才之意，“老夫教他，并非为了大秦，只是见他天生奇才，若不加以点拨，未免可惜。至于他为谁效力，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扶苏闻言，并不在意，反而笑了：“先生坦诚，倒是难得。不管先生初衷如何，韩信能为大秦出力，总是好事。”他转向韩信，语气郑重：“你此次在漠北的表现，陛下和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你年纪尚轻，兵法谋略还需打磨，莫要因一时之功自满。日后有的是机会，待你羽翼丰满，定让你独当一面。”
韩信躬身应道：“末将谨记殿下教诲，定当潜心学习，不负殿下所望！”
扶苏又与项梁、范增闲聊了几句，谈及西域局势与南越战事，范增偶尔插言，言语间尽显洞察，却始终不涉“复楚”二字。待日近正午，扶苏起身告辞：“今日叨扰，改日再来看望诸位。”项梁等人送至院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待扶苏走远，项梁才引着范增回到后院的小亭中。亭外种着几株翠竹，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项梁斟了杯酒，递给范增，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方才扶苏在此，老夫未敢多言。如今大秦如日中天，斩匈奴、拓西域、平南越，民心归附，我等……复楚还有希望吗？”
范增端着酒杯，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良久未语。他想起当年在楚地召集旧部时的壮志，想起初见项梁时的期许，可如今，大秦的强盛远超他的预料——止戈卫扩编至五万，玄鸟火箭炮、诸葛连弩等利器层出不穷，扶苏更是年轻有为，既有谋略又得民心，这样的大秦，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可被推翻的暴秦。
“难啊。”范增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扶苏此人，看似温和，实则有雷霆手段——漠北之战，他能顶住压力坚守棱堡，又能知人善任，重用韩信、苏角之流；治国上，他推商贸、兴水利、设抚恤金，民心早已向秦。如今大秦兵强马壮，疆域日广，我等虽有复国之心，却无抗衡之力。”
项梁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不甘：“难道我项氏一族，就只能这样屈居人下，看着大秦一统天下？故国的恨，难道就不报了？”
“报仇？复国？”范增苦笑，“项将军，你看看如今的咸阳——百姓安居乐业，商人往来不绝，士兵为国效命，连昔日的六国旧部，都有不少入秦为官。大秦早已不是始皇初统时的模样，扶苏在悄然改变它，让它变得更稳固。我等纵有千般计谋，也难敌这天下归心之势啊。”
他望向亭外的翠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老夫近日夜观天象，大秦气运正盛，短期内难有变数。若强行起事，不过是螳臂当车，不仅复不了楚，还会连累族人。不如暂且蛰伏，看看日后局势再说。”
项梁沉默了，他知道范增说得对，可心中的执念却难以放下。风穿过竹林，吹得亭柱上的“楚”字木牌微微晃动，那是他偷偷刻下的，如今看来，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咸阳城的喧嚣从街巷尽头传来，马车驶过的轱辘声、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幅太平景象。项梁和范增坐在亭中，杯中酒已凉，心中的热血，似乎也在这大秦的强盛之下，渐渐冷却。复楚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里，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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