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在黑暗中爬行。
裂缝狭窄得只能侧身挤过，岩壁粗糙，刮得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渗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尘土味，但这味道现在让林衍感到一种奇异的……饥饿。
不是胃袋的空虚，是更深处的渴求——那些渗出的血珠，在离开身体后散发的微弱血气，竟让他生出一种想要舔舐、吞噬的冲动。
《血魂诀》在自行运转。
虽然只是最粗浅的第一层“凝血篇”，功法却像有了生命，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残留的稀薄灵气——如果那些阴冷、带着腐朽气息的能量也能算作灵气的话。
林衍停下，靠在岩壁上喘息。
掌心一翻，那枚暗红玉简出现在手中。他闭目凝神，将一缕刚修炼出的血灵力注入玉简。
嗡——
玉简微颤，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尸傀术·残卷》。
开篇不是功法要诀，而是一段潦草的笔记：
“余得此术于幽冥古墓，初以为左道小技，后渐悟其妙——世间万物，生者有魂，死者有尸。魂散则尸为无主之器，以血炼之，以魂御之，可成不灭之傀。”
“然炼尸易，御傀难。傀无魂则僵，强灌魂则反噬。余苦思三十载，终得一法：以己身精血为引，分一缕本命魂丝入傀，则傀如臂使，然此法损及根基，慎之慎之。”
笔记到此中断，后面是具体的炼尸法门。
林衍快速浏览。
最低阶的“行尸”，只需以特定手法在尸体心脏处刻下血符，注入一缕血灵力，便可驱动，但行动迟缓，无灵智，只能执行简单指令。
高一等的“铁尸”，需寻阴气汇聚之地，将尸体浸泡于血池七日，辅以“阴煞石”炼化，成形后躯体坚韧如铁，力大无穷，但仍无灵智。
再往上还有“铜尸”“银尸”“金尸”，甚至传说中的“天尸”“仙尸”，但玉简残缺，只提及名目，具体炼法已失传。
最后附了一门“控傀咒”，十二个音节古怪拗口，林衍试着默念第一个音节，舌头竟不由自主地卷曲，喉间发出非人般的低鸣。
他立刻停止。
玉简光芒黯淡下去，显然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阅读这些内容。
林衍收起玉简，看向手中的血符。
一共五张，三张“燃血符”，两张“迷魂符”。符纸粗糙，符文歪斜，像是初学者所绘，但每一笔都透着某种邪异的韵律。
《血魂诀》中附带了基础符法。林衍凝神回忆，很快辨认出这两类符的用法：
燃血符——贴于活物体表，以血灵力激发，可引燃目标体内精血，轻则气血逆冲，重则焚身而亡。
迷魂符——需配合特定咒语施展，可短暂扰乱目标神智，对修为低于施术者效果显着。
简单的杀招和控场手段。
林衍将符纸小心收好，最后看向那块石碑残片。
残片上的图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那杆贯穿天地的巨幡，即使只看半幅，也透出一股镇压万物的霸道气息。背面的两行字更是字字如刀，刻进他心里。
“逆道而行，方得永生……”
林衍低声重复，指尖抚过“永生”二字。
真的能永生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不逆道，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躺在断魂崖底，慢慢腐烂，最终化为白骨，像祭坛边那些匍拜者一样，无人记得。
裂缝前方传来风声。
林衍精神一振，收起所有杂念，继续向前爬行。
约莫半个时辰后，裂缝豁然开朗。
他挤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空旷中回响。溶洞中央，竟有一条地下河静静流淌，河水呈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林衍走到河边，俯身掬水。
河水触手冰凉，但仔细观察，那暗红色并非河水本身的颜色，而是河底铺满了某种暗红色的细砂——不，不是砂，是极细的、仿佛被碾碎的血色晶体。
他捧起一捧水，刚要喝，动作却顿住了。
水面倒映出他的脸。
还是那张少年面孔，但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郁，瞳孔深处那点暗金火焰若隐若现。最诡异的是，额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淡的血色纹路，形如竖瞳，但紧闭着，仿佛随时会睁开。
林衍伸手触摸额头。
纹路没有凸起，像是长在皮肤下面，触感微温。
“人皇幡的印记……”
他喃喃自语，随即摇头。
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额头上长什么都可以。
林衍俯身，将脸埋进河水，大口大口喝起来。河水入口腥甜，像稀释过的血，但入腹后立刻化作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血魂诀》自行运转加速，将水中蕴含的稀薄血灵力汲取一空。
喝完水，林衍盘膝坐下，开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炼。
《血魂诀·凝血篇》。
功法要求修炼者引天地灵气入体，但林衍很快发现，所谓的“天地灵气”，其实包含了多种能量——最纯净的五行灵气他几乎感应不到，倒是那些阴冷的、血腥的、带着怨恨气息的能量，对他格外亲和。
这些能量涌入体内，被功法炼化成暗红色的血灵力，汇聚在丹田。那团气旋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凝实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林衍睁开眼睛。
炼气四层。
短短几个时辰，连破三层。这速度若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青冥域。但林衍没有欣喜——他能感觉到，这修为虚浮得厉害，像沙堆的城堡，一推就倒。
《血魂诀》里有提到根基稳固之法：吞噬精血。
不是普通的血，是蕴含生命精华的精血。修士最佳，妖兽次之，凡人最劣。吞噬后，以功法炼化，可补益自身，稳固根基。
林衍看向自己的手。
他杀过人——那个追到崖边的山匪。但当时是濒死反扑，哪顾得上吞噬精血。现在回想，《血魂诀》似乎在他杀人瞬间自行运转过一瞬，从山匪尸体上抽走了什么，只是当时太混乱，他没察觉。
“所以……我要成为吸血的怪物？”
林衍自嘲地笑了笑。
怪物又如何？这世道，人比怪物可怕多了。
他站起身，沿着地下河向下游走去。
溶洞很大，岔路极多。林衍没有贸然深入，而是选择了一条有新鲜空气流动的通道——那是通往外界的方向。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微光。
不是幽绿磷火，是真正的、属于外界的天光，虽然极其微弱，但足以让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林衍精神大振。
他加快脚步。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林衍拨开藤蔓，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
外面是一片山谷。
谷中草木茂盛，鸟鸣虫叫，生机勃勃。远处隐约可见断魂崖的轮廓——他竟从崖底横穿到了山的另一侧。
林衍走出洞口，深吸一口气。
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与洞穴里那种腐朽、血腥的味道截然不同。
但他很快皱起眉。
太干净了。
这空气里，几乎感应不到任何适合《血魂诀》修炼的能量。那些阴冷血气、怨恨残念，在这里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我只能待在那种地方修炼？”
这个念头让林衍心中一沉。
但下一刻，他摇摇头。
不。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血魂诀》要求吞噬精血稳固根基，那就去吞噬。至于修炼环境……总会有办法。
他观察四周地形。
这山谷位于两山之间，地势隐蔽，谷口被浓密树林遮挡，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山谷中央有一处水潭，潭水清澈，几条溪流从山上汇入。
林衍走到水潭边，再次看向自己的倒影。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
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但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纹路流转——那是血灵力在经脉中运行的轨迹。额心的竖瞳纹路似乎深了一些，但仍未睁开。
他脱下破烂的外衣，浸入潭水清洗。
血污化开，染红了一片水面。林衍搓洗着衣服，突然动作一顿。
潭底有东西。
不是鱼，是几块颜色暗沉的石头，半埋在淤泥中。石头表面有天然纹路，形状不规则，但林衍能感觉到——那些石头散发着微弱的阴气。
他潜入水中，捞起一块。
拳头大小，入手冰凉，纹路呈暗灰色，像凝固的烟雾。
“阴煞石……”
林衍想起《尸傀术》里的记载：炼制铁尸所需的辅材之一，产自阴气汇聚之地，可吸纳阴煞，滋养尸身。
这里怎么会有？
他仔细感应，发现整片水潭底部，零零散散埋着十几块阴煞石。虽然品质低劣，但确实是阴煞石无疑。
“这山谷……不简单。”
林衍将石头全部捞起，堆在岸边。又潜入潭底摸索，竟在潭心处摸到一块更大的——足有脸盆大小，表面纹路更加复杂，阴气浓度也高出数倍。
“足够炼一具铁尸了。”
他将大石拖上岸，看着这一堆收获，心中渐渐有了计划。
黑风寨血仇未报。
青云宗见死不救之恨未雪。
而现在，他有了力量——虽然微弱，但毕竟是力量。还有《尸傀术》、血符、阴煞石……
“先从黑风寨开始。”
林衍低声自语，眼神冰冷。
“赵虎……你会是第一个。”
他盘膝坐下，将那块最大的阴煞石放在身前，双手按在石面，《血魂诀》运转，开始汲取其中阴气。
石面纹路亮起暗灰色微光。
一缕缕阴寒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血灵力融合、炼化。丹田处的气旋旋转加速，修为在缓慢而稳定地提升。
谷中静谧，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水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额心那道竖瞳纹路，在阴气灌注下，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像要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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