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呆坐在窗边,眼神涣散地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窗外偶尔传来巡逻喽啰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响,每一声都让她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
姑娘...彩月终于忍不住转身,看向正在灯下专注缝补衣裙的云依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映照出云依依沉静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们并非身处匪寨,而是在自家闺房一般。咱们现在可是在土匪窝里,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难道真指望云大叔他们能来救我们?
云依依手中的针线穿梭间,那件被扯破的藕荷色罗裙已恢复了大半。她头也不抬,声音平静:云大叔就算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寨主既然敢放他们走,自然是不怕报官的。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手中的针线也随之一滞,况且,只要不扰民,官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会在乎我们这等蝼蚁的死活。
彩月泄气地垂下头,一缕发丝从鬓角滑落,她不停地用手指绕着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花纹,那精致的绣线已经被她揉得有些松散。那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就只能等死吗?
云依依抬眸看了眼窗外,此时晚霞已褪,暮色苍然。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轻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颈,淡淡道:是时间给我们送饭了。别说,那菜虽是普通,味道却是真心不错。
姑娘!彩月急得声音都高了八度,她猛地站起身,裙摆带倒了放在一旁的小杌子,发出的一声响。我们都在贼窝了,你怎么就想着吃啊!她的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都快急死了...
云依依正要答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房门前。
门锁一声响,姜瑜领着两个仆妇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烛光下,姜瑜一袭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却掩不住她通身的书卷气。两个仆妇将食盘放在桌上,上面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菜粥,一碟碧绿的苦笋炒肉沫,还有两个金黄酥脆的炊饼。
云依依的目光却越过食盘,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幅《雪景寒林图》上。她忽然轻声道:范宽嗜酒落魄,最得山之骨法,用笔苍润浑厚。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画上的笔触,观此画笔法在勾勒大石时却略现清逸之态,真真是临摹之难,难于取法。
姜瑜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你懂画?她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惊讶,却更有七分不屑,以管窥豹,便在此班门弄斧?
云依依闻言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放下针线,盈盈起身行了一礼。这屋子想必原是姐姐的住处?她抬手指向墙上的画作,这幅画...可是姐姐的手笔?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瑜警惕地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云依依缓缓起身,对着姜瑜行了一礼,那姿态袅袅婷婷,行动处暗香浮动,尽显大家闺秀风范,连姜瑜这个女子都看呆了。只见云依依轻启朱唇,浅笑倩兮,冒昧占了姐姐的房间,实在过意不去。她抬起脸时,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同是天涯沦落人,姐姐想必明白妹妹的苦衷。
云依依谦恭的态度,让姜瑜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毕竟又有谁家女子自愿进土匪窝呢,但眼中的戒备仍未消散:此处原是我暂居之所,寨主许你居此,你又何须跟我赔不是。
我们又不是自己走着进来的!彩月忍不住插嘴道,她激动地站起身,是被绑着蒙了眼睛,给丢在马背上驮回来的!我家姑娘都这样赔礼了,你还这般地不依不饶?
彩月!云依依轻声呵斥,生怕彩月的急性子将事情弄糟,忙用手肘顶了一下她的腰,轻斥道:“彩月,你先吃饭,我与姐姐有话说。”
彩月不再说话,一屁股坐下,端起粥就着炊饼嚼起来,眼中却还是死死盯着姜瑜,防范着她。
云依依亲热地拉着姜瑜的手请她在床上坐下,又俯首又行礼,果然是礼多人不怪,姜瑜被她这两次行礼倒是弄的惭愧起来,慌忙站起来也回了个礼,语气也客套起来,“你即是如此,再与你计较,倒显得我小气了。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可惜我却不能放走你。”
云依依摇头,“我自知道姐姐不能私放了我们,只想今日与姐姐交个心,我纵是死了也不会做他的寨主夫人。”转向姜瑜时眼中泪光闪动,妹妹已有心上人,此生绝不会另嫁他人。她咬了咬唇,声音更轻了几分,更不敢...夺姐姐所爱...
“谁要你让!寨主人很好,为何你如此轻视于他,他可不是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你万莫混淆了。”姜瑜脸色骤变,猛地甩袖:他是对你动了心,却不是强占,若是想强占于你,只怕你此时已非完璧,还说什么抹脖子的话。
她转身欲走,又停步冷笑道:你那些小心思瞒不过我!我姜瑜行事光明磊落,不似你这般曲意逢迎!
云依依顿时面红耳赤,她本想借姜瑜对韩世武的情意脱身。从第一眼看见姜瑜,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早知她出身并不低,可现在姜瑜的敏感多疑又让她毫无准备。她不假思索道:“是妹妹不会说话,惹姐姐生气,姐姐不知是哪家的官家小姐。”
姜瑜指着桌上渐渐冷却的饭菜,冷声道:天冷,饭食凉得快。我还要去给寨主送晚饭,你吃完了,张妈自会来收拾。说完便转身离去,裙角带起一阵冷风,留下满室寂静。
待脚步声远去,彩月才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凳子上:姑娘,这把人得罪了,可如何是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妈来收拾碗筷。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格外温和。彩月眼疾手快,趁仆妇不注意时,悄悄将一对鎏金耳环塞进张妈手中。
张妈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告知了姜瑜的过去。她父亲本是叶集县前任县令,被吴刚听说了她的才貌,带着人下山血洗了县衙,杀了她父母和兄嫂。姜瑜被抢上了山寨,当日就被吴刚霸占,玩弄了她几日,又觉她太过寡淡,便把她送去浆洗房。寨中有的人知吴刚不要她,便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轻薄她,一日被韩世武撞见,呵斥了那人,并向吴刚要了她,让她住在自己院中,亲自教授她些腿脚功夫以作防身。怎知姜瑜便当了真,只一门心思地伺候他,后来韩世武杀了吴刚,姜瑜更把他当了英雄,更存了嫁他的心思。
说完张妈还感叹了句,“这乱世,哪个女子不想找个能护她周全的人。”
云依依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姜瑜对韩世武的执念,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此刻夜色已深,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在远处的山路上,隐约可见几点晃动的火把光亮,那是巡哨的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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