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森适时开口，语气平实：“孙站长，向阳大队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他们确实是想踏踏实实干点事，解决社员就业。周念念同志能力很强，头花厂就是她一手办起来的。这次家具厂，他们找了老师傅，培训了人手，订单也有了，就差原料这临门一脚。咱们站里如果能支持一下，也是扶持集体经济。木材方面，我记得站里仓库是不是还有一些去年积压的、品相稍微次一点但完全不影响家具内衬或者普通部件使用的松木和杉木？价格上能不能稍微……”
孙站长看了顾景森一眼，又看看周念念期待而诚恳的眼神，以及那两份实在的合同，终于松了口：“嗯……扶持集体经济发展，也是我们的责任。这样吧，你们这订单加起来也就几百块钱的东西，用量不大。仓库里确实有一批松木和杉木，木质没问题，就是有些结节或者颜色不太均匀，做面子可能差点，做里衬、腿料绝对没问题。这批木头可以按处理价给你们，比正常价低两成。不过，款子不能拖太久，定金至少要付三成，余款……最多宽限你们一个月，交货后必须结清。你们看怎么样？”
周念念心中大喜！价格优惠，还能宽限一个月，这已经比预想的好太多了！她连忙点头：“没问题！太感谢孙站长了！定金我们尽快凑齐送来，余款保证按时结清！”
顾景森也微微颔首：“谢谢孙站长支持。”
谈妥了木材，又定了规格和大致数量，约好明天周向阳带钱来拉第一批料，三人告辞出来。
回程卡车上，周念念心情舒畅，对顾景森真诚地道谢：“顾技术员，今天多亏了你。孙站长看样子很给你面子。”
顾景森坐在车厢里，背靠着木材站的栏杆，摇摇头：“主要还是你们自己有订单，有计划，说话实在。孙站长以前在我们厂维修设备时我帮过点小忙，他这人认实在。不过，”他看向周念念，眼神里带着赞许，“你今天应对得很好，不卑不亢，准备也充分。”
周念念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移开视线，看向车外飞驰的田野：“都是被逼的。对了，那些工具的钱……”
“不是说好等厂子赚钱了请我吃饭吗？”顾景森打断她，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记着呢。”
周念念哑然，也笑了：“行，肯定忘不了。”
周向阳在前面开车，听着后面的对话，憨厚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他觉得，这个顾景森，越看越顺眼了。
有了相对稳定的木材来源和订单激励，向阳大队家具厂的筹备进入了快车道。仓库很快修缮完毕，划分了材料区、粗加工区、细作区和成品暂存区。周大木和周二木严格督促着第一批二十个学徒工，按照“拆分法”，每个人反复练习自己负责的那一两道工序，刨板的只管把板刨平刨光，打榫的只管把榫眼打得方正深浅一致，组装的学习如何严丝合缝地拼装……效率果然比一个人学全套快了不少，虽然暂时还做不出完整的复杂家具，但基本功扎实度提升明显。
周念念则忙着两头跑。头花厂虽然上了正轨，但质量把控、原料采购、订单跟进一样不能松懈，尤其她心里还存着转型或增加服装线的长远想法，偶尔有空就画些简单的服装草图，琢磨着面料和成本。家具厂这边，她要协调木材入库、工具分发、生产进度，还要督促周福年跟进供销社和学校的定金，同时开始物色合适的“业务员”人选——确实有几个知青表现出了强烈的进取心，私下找她打听过。
这天下午，周念念正在家具厂仓库里，跟周二木商量第一批订单（主要是供销社和学校的，加上赔偿前进大队的那几件）的生产排期，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周厂长在吗？”
周念念回头，看见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有些腼腆又带着期待地看着她。是知青点的女知青，叫林雪，高中文化，平时在头花厂干活就细致认真，话不多但很有主意。
“林雪？快进来，有事吗？”周念念招呼她。
林雪走进来，看了看周围叮叮当当忙碌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周厂长，我……我听说咱们厂以后可能要招业务员，出去跑销售。我……我想试试。”
周念念有些意外，林雪看起来文静内向，不像通常印象中能说会道的业务员。“你想做业务员？为什么？这工作可不容易，要到处跑，跟陌生人打交道，可能还会碰钉子。”
林雪点点头，眼神却很坚定：“我知道不容易。但我……我不想一辈子就在地里或者车间里，只干手上那点活。我读过书，我想看看外面，也想为咱们大队做更多的事。我不怕碰钉子，我可以学！周厂长，你也是女的，你能办厂、能谈生意，我觉得我……我也能试试！”
她的声音起初还有些发颤，但越说越清晰，眼里闪烁着不甘平庸的光芒。周念念仿佛看到了几分自己当初的影子。她欣赏这种有想法、敢争取的劲头。
“跑业务不光是能说会道，更要诚实、可靠、能吃苦、善于观察和学习。你对咱们的产品了解吗？如果让你去推销这些椅子桌子，你准备怎么说？”周念念考校道。
林雪显然有备而来，她走到一把做好的样品椅旁，仔细摸了摸，又看了看榫卯接口：“咱们的椅子，用料实在，都是好松木，重。榫卯是老师傅手艺，严实，不像有些用钉子钉的容易松动。打磨得光滑，不扎手。样式是简单，但大方耐用，适合家庭、办公室、学校用。价格比县里便宜，质量却不差。如果对方有要求，比如要漆成别的颜色，或者加点简单的装饰，咱们也能做……”她虽然说得不算特别流利，但观察仔细，抓住了要点，态度认真。
周念念点点头：“不错，观察得很细，说的也是实情。不过，这只是第一步。你真的想试试的话，我可以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林雪眼睛更亮了。
“咱们第一批货主要是供给供销社和学校，但我想试试开拓别的渠道。镇南边不是有个新盖的纺织厂宿舍区吗？你这两天抽空去转转，不用带样品，就看看那边住户大概需要什么样的家具，听听他们聊天时对家具的议论，比如是嫌县里卖的贵，还是嫌样子老气，或者搬运不方便之类的。回来告诉我你的发现。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别急着推销。”周念念布置了一个初步的市场调研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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