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考结束的次日清晨，吏部的传召文书便送到了客栈。
柏羽接过文书时，指尖触到那带着墨香的宣纸，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几分警惕。
经历过舞弊风波，他对官场的复杂多了几分敬畏。
按照文书指引，他换上原主仅有的一套体面长衫，将功名文书仔细折好藏在袖中，缓步走向位于皇城东侧的吏部衙门。
吏部大堂庄严肃穆，朱红色的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堂内两侧站着手持文书的吏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油墨味。
柏羽刚踏入大堂，就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从主位起身，身着绯色官服，腰间佩着金鱼袋。
正是昨日主持重考的吏部侍郎周恒。
“李白，你来了。”周恒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示意他上前落座。
“昨日你的策论，老夫反复读了三遍，‘德主刑辅’的论述尤为精妙，可见你不仅通经史，更懂实务。”
柏羽连忙起身行礼：“大人谬赞，臣只是就题论事，些许浅见难登大雅。”
他刻意保持谦逊，避免因锋芒过露引人忌惮。
周恒笑了笑，命人端上热茶，话锋一转谈起治国理念：“如今陛下推行均田制，虽利民生，却也引发士族不满；北境突厥虽暂退，边防仍需加固。你觉得，当前治国最需注重哪一点？”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暗藏试探——既考察对时政的了解，也暗含对派系立场的窥探。
柏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迅速调取007整理的贞观十七年时政资料。
他知道周恒是太宗潜邸旧臣，虽不明确站队太子或魏王，却始终以“稳定”为首要原则。
思索片刻后，他缓缓答道：“臣以为，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士族不满可通过科举广纳寒门子弟平衡势力，边防稳固需以安抚流民、充实边地为根基。陛下仁德，只需坚守‘民为根本’之心，便可化解诸多矛盾。”
这番回答既避开了直接谈论储位之争，又贴合太宗一贯的治国思路，同时暗合周恒“求稳”的立场。
周恒闻言眼中闪过赞许，放下茶盏道：“你虽出身乡野，却有这般见识，实属难得。老夫在吏部多年，见过的才子不少，像你这般沉稳又有见地的，却是不多。”
两人从均田制聊到科举改革，从边防军务谈到民生疾苦，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
柏羽始终把握着分寸，既展现学识又不妄议朝政，偶尔提出的见解都基于唐代现有制度，绝不出半分跨时代的言论。
周恒越听越满意，忽然话锋一转：“太子殿下近日正需一位学识渊博、品行端正的伴读，老夫有意推荐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柏羽端茶的动作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险些洒出。
太子伴读——这个职位远比他想象的更接近权力中心。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表面依旧保持平静：“大人抬爱，只是臣初入仕途，资历浅薄，恐难胜任伴读之职。”
“你不必过谦。”周恒摆摆手，语气诚恳，“太子天性聪慧，只是近来心思有些浮躁，需得一位沉稳的先生引导。你既通经史，又懂实务，正是合适人选。且伴读虽无实权，却能常伴太子左右，日后若得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柏羽沉默不语，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脑海中突然响起007的提示音。
【检测到关键信息：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派系斗争已升级，当前异常等级：中度（8.7%）。太子伴读职位属于两派争夺的边缘节点，接受任命将增加37%的卷入风险，拒绝则失去接触核心异常点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在他心中剧烈摇摆。
接受任命，意味着直接踏入储位之争的漩涡，一旦处理不当，不仅违背“隐匿原则”，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这与他“保命第一”的行事准则相悖。
可若是拒绝，他以“李白”之名考取功名的意义便大打折扣，没有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如何处理异常点？
周恒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缓缓道：“老夫知道你有顾虑。官场虽复杂，但太子伴读一职，说到底是‘教书’而非‘参政’。你只需做好本职，不偏不倚，便可在其中立足。况且，以你的才学，若只做个地方小官，未免屈才了。”
柏羽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周恒，目光坚定：“若大人执意推荐，臣愿接受任命，但有一事需提前说明。”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臣出身寒门，不懂朝堂派系之争，也无意卷入其中。任职期间，臣只负责伴读讲学，绝不参与任何政务讨论，更不干涉太子与其他皇子的关系。若大人与太子殿下能答应这个条件，臣便应下此职。”
这个“只伴读不参政”的条件，是他反复权衡后得出的最优解。
既保留了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又为自己划定了安全边界，尽可能符合“隐匿原则”的要求。
周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老夫就欣赏你这份通透。放心，只要你专心教太子读书，其他杂事绝不会强求你参与。”
谈妥此事后，柏羽起身告辞。
走出吏部衙门时，午后的阳光正烈，照在皇城的金砖上泛着耀眼的光。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巍峨的宫墙，心中既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笃定。
太子伴读这个职位，就像一座桥梁，一边连着他的任务目标，一边连着未知的风险。
回到客栈后，柏羽立刻跟007说道：“标记太子伴读职位为关键节点，密切监测太子府与魏王府的动向，重点关注两派人员的接触频率与异常行为。”
007的电子音迅速响应：【指令已接收，监测范围已调整，异常预警阈值维持中度。】
他将行李仔细整理好，客栈掌柜闻讯赶来，脸上满是喜色：“李相公真是好本事！刚中进士就成了太子伴读，日后定是大人物！”
柏羽笑着谢过掌柜，心中却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任务的新起点。
他将原主的《论语》批注重新翻开，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字迹，默默提醒自己：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能忘记“路人甲”的本分，稳扎稳打，方能行得长远。
次日一早，吏部的正式任命文书便送到了客栈，同时传来消息：三日后需前往东宫报到。
柏羽将文书收好，开始认真准备伴读所需的典籍，在每册书的扉页上都写下“谨言慎行”四字。
这既是对自己的告诫，也是在这个波诡云谲的世界里，最稳妥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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