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冰魄觉醒，残局待收（续）
冰蓝的流光敛去，素心落回侧峰小院。她脚步刚触地，身形便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眉心那点冰蓝印记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方才那看似举重若轻的两次出手，实则消耗了她刚刚觉醒、尚未稳固的本源之力，牵动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势。
但她依旧站得笔直，清冷的眸光扫过狼藉的院落和远处升起的烟尘，眉头微蹙。
“素心姑娘！”李松年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掩饰的敬畏，“你……你醒了？刚才……”
“李前辈，”素心微微颔首，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宗门伤亡如何？小伟何在？”
她醒来时，只记得最后看到小伟引动剑阵冲向黑雾，然后便是体内沉寂的本源被那股恐怖的死寂威压和浩然剑意同时刺激，骤然复苏、沸腾，几乎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之后的事，她有些模糊，但击退那黑雾存在的过程，却清晰地印在意识里。
“马小友他……”李松年脸上露出悲色，“他强行引动祖师爷剑元，与那鬼物对撼，身受反噬，重伤濒死，宗主正在主峰密室救治。至于宗门……”他看向四周，声音低沉，“弟子死伤近三成，建筑损毁过半，护山大阵……基本废了。”
素心沉默片刻，眼中冰蓝光芒微闪：“带我去见宗主，还有……小伟。”
“是，姑娘请随我来。”李松年不敢怠慢，连忙引路。此刻的素心，虽气息有些不稳，但那股源自血脉和功法的天然威压，让筑基中期的他都感到心悸。玄女道正统传人，果然非同凡响。
主峰，原本清雅的“静心堂”此刻半边坍塌，陆清源暂时将救治之地移到了后方一间相对完好的偏殿。殿内，小伟躺在一块临时铺就的玉床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面色金纸，七窍虽已擦拭，但仍有血渍残留，身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血痕，那是经脉承受不住狂暴力量冲击后破裂的迹象。
陆清源正盘坐在旁，双手抵住小伟后背，精纯平和的真元源源不断渡入，护住其心脉和一丝微弱的生机，同时以自身真元小心翼翼地为小伟梳理着体内彻底乱成一锅粥、濒临崩溃的几种力量。刘长老在一旁调配着数种珍贵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看到素心进来，陆清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收回手掌，起身道：“素心姑娘，你醒了。方才……多谢姑娘出手，救离尘宗于覆灭之危。”
素心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小伟身上：“他情况如何？”
陆清源神色沉重：“非常糟。经脉尽碎，五脏移位，骨骼多有裂痕，神魂受创严重。更麻烦的是，他体内原本趋于融合的那几种力量，因过度透支和反噬，彻底失控暴走，互相冲撞，正在不断破坏他的生机。若非他体质特殊，体内那灰蒙力量本质极高，且似乎有某种异物护住了一丝本源，恐怕早已……”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素心走到玉床边，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小伟的手腕上。一丝精纯冰冷的玄女道寒元，如同最灵敏的探针，缓缓渗入。
情况果然比陆清源描述的还要严重。小伟体内此刻如同一个混乱的战场，混沌新生力量、残余的锁链雷霆、尚未完全清除干净的幽冥死气余毒、新融入的归藏剑意、以及过度消耗后陷入沉寂的混沌核心碎片之力……全都失去了控制，在他的经脉气海中横冲直撞，彼此吞噬、湮灭、冲突，每时每刻都在加剧着他的伤势。
而最核心处，那枚黯淡的混沌碎片，以及怀中那枚布满裂痕的残片，都传递出一种近乎哀鸣的微弱波动，似乎在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本源不散。
素心的寒元探查，引起了那些暴走力量的敌意，几股力量同时朝着她的寒元冲击而来。她冷哼一声，寒元性质陡然变得极端凝练、冰寒，瞬间将那几股冲击而来的力量冻结、逼退。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治标不治本。小伟的伤势，需要从根本上梳理、调和这些冲突力量，并修复几乎报废的肉身经脉。这需要极其高深的医道修为，或者……某种夺天地造化的神药。
“可有救治之法？”素心看向陆清源和刘长老。
刘长老停下手中的动作，捻须苦思，缓缓摇头：“难，难如登天。他体内力量层次太高，冲突太烈，寻常丹药和医术，根本无从下手。除非……能有‘九转还魂丹’这等传说中可活死人、肉白骨，并能调和阴阳、梳理万气的仙丹。或者，有元婴期以上的大能修士，不惜损耗本源，为其重塑经脉，镇压诸力。”
九转还魂丹？元婴大能？这在资源匮乏、最高只有假丹修士的离尘宗，以及目前危机四伏的境地下，无异于天方夜谭。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小伟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与死亡抗争。
素心看着那张苍白熟悉的脸，脑海中闪过黑泥渊中他背着自己亡命奔逃、剑心谷外他决然留下断后、以及最后那燃烧生命引动剑元的一幕幕。清冷的眼眸深处，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不能死。”素心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体内的力量冲突，或许……可以尝试以我玄女道‘冰魄凝心诀’配合‘玄玉灵髓’，先行强行冰封、隔绝、延缓其恶化，争取时间。”
“‘玄玉灵髓’？”陆清源和刘长老同时一愣。他们听说过此物，乃是玄女道特有的一种天地奇珍，生于极寒绝地玄玉矿脉核心，蕴含至精至纯的冰魄灵元与温和生机，对稳固神魂、修复经脉有奇效，更是调和冲突力量的顶级辅材。但这等宝物，别说离尘宗，就是一般中型宗门也未必拿得出来。
素心没有解释，只是从自己贴身的储物玉佩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盒。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小团如同凝固月光般的乳白色胶质物，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与精纯至极的冰灵之气。
正是玄玉灵髓！而且看其成色，品质极高！
陆清源和刘长老眼中都露出震惊之色。这玄玉灵髓价值连城，素心竟然随身携带，而且如此轻易地就拿了出来！
“此物……太过珍贵。”陆清源迟疑道。
“救人要紧。”素心语气平淡，仿佛拿出的只是一件寻常之物。她将玉盒递给刘长老，“烦请刘长老，以此灵髓为主药，配合‘凝元丹’、‘养魂散’及贵宗最好的固本培元药物，调制一份‘冰魄固元汤’。”
她又看向陆清源：“还需劳烦陆宗主，在我施法时，以真元护住他心脉要害，并稳住其体内那灰蒙力量的核心区域，莫让我冰封之力彻底冻结其生机本源。”
“姑娘放心，本座定当全力配合！”陆清源肃然点头。此时他已完全将素心视为平等，甚至需要仰仗的对象。
“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寒气充足之地。”素心补充道。
“后山‘寒潭洞’如何？那里有一眼天然寒泉，寒气精纯。”李松年提议。
“可。”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小伟被小心移至后山寒潭洞。洞内气温极低，中央有一口不过丈许方圆、深不见底的寒潭，水色幽蓝，不断冒出丝丝白色寒气。
刘长老以最快速度调配好“冰魄固元汤”，喂小伟服下。药力化开，一股温和的冰灵之气散入四肢百骸，护住经脉残骸，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生机。
素心盘膝坐在小伟身后，示意陆清源在对面坐定。两人同时出手，陆清源双掌抵住小伟前胸，清灵平和的真元稳稳护住心脉与丹田区域，尤其是那两枚混沌碎片所在。素心则双手结印，点在冰蓝色印记之上，周身寒气大盛，眉心印记再次亮起，身后的冰晶月轮虚影若隐若现。
“玄女道秘传——冰魄凝心，万籁俱寂！”
素心低喝一声，双手印诀变幻，一道道精纯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符文从她指尖飞出，没入小伟后背。这些符文并非攻击，而是蕴含着玄女道至高冰封、凝滞、净化之意的法则具现。
符文入体，小伟身体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闪烁着玄奥纹路的冰晶。冰晶并非覆盖全身，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脉络，精准地沿着他体内暴走冲突最激烈的那些经脉路线蔓延、渗透。
所过之处，无论是狂暴的雷霆、混乱的混沌之力、躁动的剑意，还是阴毒的死气余孽，都被这股极致的冰寒之意强行凝滞、冻结、分隔开来！如同给一场失控的火灾，浇下了一层绝对零度的冰幕，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小伟体内那如同沸水般的冲突，肉眼可见地平息、减缓下来。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了许多。脸上那种濒死的金色，也稍稍减退。
但素心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气息也开始不稳。这种精细到细胞层面的冰封控制，对神魂和真元的消耗是巨大的，更何况她自己也伤势未愈，刚刚经历本源觉醒的爆发。
陆清源不敢有丝毫分心，全力维持着真元的稳定输出，护住小伟的核心区域，确保素心的冰封之力不会伤及根本。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素心终于收回双手，身后的月轮虚影彻底消散，她身体一晃，几乎软倒，被一旁的李松年眼疾手快扶住。
此刻的小伟，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薄冰，气息虽然微弱，却不再恶化，陷入了一种深度的、被冰封保护的沉眠状态。
“暂时……稳住了。”素心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冰魄凝心之力，可维持……七日。七日内，需找到真正的救治之法，或者……他自身出现转机。”
陆清源也收功调息，看着冰封中如同沉睡的小伟，沉声道：“七日……本座会动用一切资源，打探救治之法。离尘宗，也欠他一条命。”
“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防备敌人卷土重来。”素心强撑着精神，看向洞外，“那黑雾中的存在虽退，但未必远去。幽冥道吃了大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清源点头，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宗门虽遭重创，但根基未毁，弟子心气犹在。本座会立刻着手修复阵法，整顿防务，并向周边交好的宗门发出求援讯息。此外……”
他看向素心，郑重道：“素心姑娘与马小友，是离尘宗的恩人，也是离尘宗如今的‘客卿长老’。只要离尘宗还有一人在，定护二位周全。姑娘方才消耗过度，也请好生休养。一应所需，宗门会尽力提供。”
素心微微颔首，没有拒绝。她现在确实需要时间和资源来巩固刚刚觉醒的本源，并恢复伤势。
“我需要闭关几日，稳固境界。期间，烦请李前辈照看小伟，若有任何异动，立刻通知我。”素心对李松年道。
“姑娘放心！”李松年连忙应下。
素心又看了一眼冰封中的小伟，转身，在李松年的搀扶下，朝着洞内另一处较为干燥的石室走去。她需要尽快恢复，只有恢复实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雨，也才能……继续寻找救治小伟的方法。
陆清源也离开寒潭洞，立刻召集所有还能行动的长老和核心弟子，开始部署善后和防御事宜。离尘宗上空，虽然依旧被阴霾笼罩，但一股顽强的生机，正在废墟中悄然萌发。
而此刻，在距离离尘宗数百里外，黑风岭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死气几乎凝成液体的区域。
翻滚的黑雾收缩凝聚，最终化为一道模糊的、身穿破烂黑袍的人形轮廓，落在一处被黑色藤蔓缠绕的古老祭坛上。它抬起那只被冰晶尘化、此刻正缓缓蠕动再生、却明显短了一截的右臂，空洞的眼眶（如果那算眼眶的话）望向离尘宗的方向，发出嘶哑难辨、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意念波动：
“混沌……玄女……有意思……这具身体，太虚弱了……需要更多的‘养料’……黑泥渊的封印，似乎也松动了……或许，该让‘他们’也动一动了……”
祭坛周围的黑色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渗出粘稠的黑液，空气中弥漫起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黑风岭的最深处，悄然酝酿。而离尘宗，以及冰封中生死未卜的小伟、闭关恢复的素心，都已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七日，或许就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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