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如同心跳的节奏，在寂静的校园小径上无声起舞。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礼貌又暧昧的距离，衣袖偶尔的轻微摩擦，成了这静谧夜色里唯一的声响，清晰得令人心慌。
林暖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过于活跃的鼓点，混杂着远处隐约的虫鸣。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江辰。他走得不快，似乎刻意迁就着她的步伐，目光平视前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显得沉静而疏离，仿佛刚才在餐馆里那个为她斟茶、出声维护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可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热豆浆的余温，提醒着她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像一只调皮的小猫，在她心里反复抓挠。苏晓的分析，赵小薇的尖叫，论坛上的热议，以及他所有这些看似矛盾却又指向明确的举动……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几乎要编织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又总差那临门一脚的证实。
她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试图平复躁动的心绪。
“冷？”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林暖暖吓了一跳，慌忙摇头：“不，不冷。” 只是被他突然的开口惊到，心跳更快了。
江辰没再说话，只是脚步似乎更放缓了些。
他们走到了通往宿舍区的那条林荫道。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细碎，洒在地上，如同泼洒了一地的水银。周围愈发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份安静，让彼此的存在感更加鲜明。
林暖暖感觉自己的神经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害怕任何言语都会破坏此刻这种微妙而珍贵的氛围。
就在她内心挣扎之际，江辰却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组作业，”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做得不错。”
他又在肯定她。不是以“江老师”的身份评价学业，而是如同一个……同伴，认可她在团队中的贡献。
“是学长你指导得好。”林暖暖下意识地谦逊，声音细微。
“方案是基础，”江辰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视觉化呈现，是关键一环。”
他没有把功劳大包大揽，而是客观地指出了她的价值所在。
这种平等的、建立在能力认可基础上的交流，让林暖暖心底泛起一丝甜意。她不再仅仅是需要他庇护的雏鸟，而是能够与他共同完成一件事的伙伴。
“那个量子纠缠的图，”江辰的话题再次跳回学术，仿佛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安全的沟通领域，“不必追求绝对物理精确。”
林暖暖微微一怔，看向他。
他也恰好侧过头，目光在朦胧的光线下与她相遇。
“抓住‘关联’和‘非定域’的核心，”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像是在传递某种重要的密钥，“用你觉得最有效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用他觉得最有效的方式……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瞬间解放了林暖暖被严谨物理束缚住的想象力。他允许她，甚至鼓励她，用她自己的语言——视觉的语言，去诠释那个深奥的世界。
“我明白了。”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同时也涌起一股更强烈的责任感。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对话再次中止。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因为这番简短的交流，而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无形的隔膜，仿佛被月光和夜风稀释了一些。
宿舍楼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暖黄的窗口灯光星星点点。
越是靠近终点，林暖暖心中那份不舍就越发浓烈。这段路，太短了。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沉默到分别时，江辰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林暖暖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他们正站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这是夏日里他们无数次穿行而过的地方。此刻，秋意渐浓，满树绿叶边缘已染上淡淡的金黄。
江辰转过身，面对着她。
树影婆娑，月光如水，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比她高很多，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的遮蔽下，却仿佛翻涌着比夜空更复杂的情绪。
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重而滚烫。
林暖暖的心跳骤然失控，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似乎预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又或许，只是她过于渴望而产生的错觉。
他……要说什么？
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更靠近一步，又或许，只是光影晃动带来的错觉。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瞬间，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林暖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等待着那可能打破一切，也可能确认一切的，下一个瞬间。
然而，江辰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她无法解读，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挣扎，最终却被理性强行压下。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宿舍楼的方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到了。”
两个字，为今晚的一切，画上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句点。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林暖暖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原来，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
“……嗯。”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谢谢学长送我回来。”
她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像逃跑一样，匆匆说了一句“学长再见”，便转身快步走向宿舍楼的大门。
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仓促和狼狈。
江辰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指间不知何时，捏住了一片恰好飘落的、边缘泛黄的银杏树叶。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树叶，目光沉静，却仿佛有风暴在其下酝酿。
刚才那一刻，在树下，他几乎要失控。
某种陌生的、强烈的冲动，冲撞着他多年来构建的理性壁垒。他想问，想确认，想……触碰。
但最终，那根名为“克制”的弦，还是勒住了所有即将脱缰的念头。
还不行。
他握紧了掌心，树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踏着满地的月光与阴影，走向来时路。清冷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比来时更加孤直，也更加……坚定。
有些界限，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便再也无法忽视。
而有些光，一旦照进生命，便再也无法容忍其消失。
他需要重新计算，他与她的，最优轨迹。
宿舍里，林暖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脸颊滚烫。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未完成的、灼热的期待。
他刚才……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个紧绷的瞬间……
是她的错觉，还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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