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镇妖司最深处。
这里并非富丽堂皇的殿宇,而是一处依托地脉、深入山腹的隐秘洞府。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与药石混合的气息,光线幽暗,仅靠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与几盏长明灯提供照明。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洞府中央,一方古朴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老者。
他身形清瘦,面容枯槁,皱纹深如沟壑,唯有一双眼睛,虽已不复盛年时的璀璨神光。
却依旧深邃如渊,偶尔开合间,仍有洞彻人心的力量。
他身着简朴的灰色道袍,气息微弱起伏,如同风中之烛,正是人族擎天巨柱、镇妖司指挥使、化神巅峰老祖张守静。
然而此刻却散发着浓浓的死气与衰败之意。一年多前冲击那虚无缥缈的生死玄关失败,道基受损,本源亏空。
加之在帝陵魔尊厉苍穹硬撼一记,虽惊退了对方,保住了天魔剑,自身本就油尽灯枯的气血更是衰败到了极致。
如今,已是大限将至,回天乏术的境地。
蒲团前方,玉枢真人、茅山玄清掌门、蜀山凌云子、镇妖司副指挥使秦岳山。
以及肃立一旁的苏子谦,皆默然垂首,面色沉重如铁。
洞府内落针可闻,只有张守静偶尔发出的、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良久,张守静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看到了。老夫时日无多,这身皮囊,最多再撑个……三五月,便要归于尘土。”
一句话,让洞府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从老祖口中听到这近乎遗言般的宣告,众人心头仍是巨震,泛起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恐慌。
“指挥使大人……”
秦岳山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张守静微微摆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玉枢真人身上:
“玉枢师弟,妖魔之势,大会之上,想必已议得清楚。厉苍穹……那个半步大乘的魔头,如今是何动向?”
玉枢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悲怆,沉声禀报:
“师兄,据各方情报汇总,魔尊厉苍穹自帝陵一战后,虽也受了些震荡,但远未伤及根本。”
“其麾下魔族近来活动越发猖獗,渗透加剧,似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若……若师兄仙去,我人族之中,目前……暂无可以正面抗衡厉苍穹之人。”
他话中之意,苦涩而无奈。
化神巅峰与半步大乘,看似只差一线,实则天壤之别。
放眼整个人族修真界,张守静之后,确实无人能挡魔尊锋芒。
茅山玄清真人接口,声音干涩:
“魔尊若至,即便我等联手,凭借阵法地利,也只能周旋一时。且魔族势大,妖族近年亦蠢蠢欲动,若两者趁势合流,或一方牵制,一方猛攻……人族危矣。”
蜀山凌云子握紧了拳,指节发白,咬牙道: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蜀山上下,宁可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让魔族践踏山河!”
他的悲愤感染了众人,但绝望的氛围并未散去。热血固然可敬,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有时显得如此苍白。
张守静静静听着,枯槁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仿佛看透世情的寂寥。
他将目光移向一直沉默站在玉枢真人身后的苏子谦。
“苏小友,”
张守静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些,
“镇妖塔里,你做得不错。如今这般境地,你可有什么……想法?”
一时间,玉枢真人、玄清、凌云子、秦岳山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子谦身上。
这个年轻人,资历最浅,修为在几人中也不算最高。
但无论是镇妖塔中的表现,还是天镜山上那惊世骇俗的三招,都显示其绝非池中之物。
张守静此刻点名问他,显然别有深意。
苏子谦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压力与期待,他抬起头,迎向张守静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心中念头飞转。
他知道,此刻任何敷衍或虚言都毫无意义。他沉吟片刻,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
“指挥使大人,诸位前辈。敌强我弱,硬拼绝非上策。”
“晚辈以为,与其被动等待魔尊在指挥使大人仙去后大举进犯,不如……我们主动制造一个机会,一个看似我人族最为虚弱、内部动荡、可供妖魔趁虚而入的绝佳机会。”
“哦?”
张守静眼中掠过一丝微光,
“仔细说说。”
苏子谦缓缓道:
“假死。”
“假死?”
秦岳山一愣。
“正是。”
苏子谦点头,
“请指挥使大人……提前仙逝。并设法让此消息,以某种意外泄露的方式,传递出去,最好能引得天下震动,人心惶惶。”
玉枢真人眉头紧锁:
“假死?然后呢?厉苍穹难道不会怀疑?”
“会。” 苏子谦肯定道,
“正因他会怀疑,我们才需要把戏做足。不仅要让老祖陨落,更要让这陨落显得合理,比如,旧伤复发,道基彻底崩溃。”
“同时,要让我人族内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出现明显的混乱、争执,甚至……分裂的迹象。让外界,尤其是魔族和妖族看来,我人族群龙无首,内忧外患,正是千载难逢的入侵良机。”
玄清真人目光闪动:
“你是想……引蛇出洞?甚至,引动天下风云,让隐藏的妖魔都跳出来?”
“不错。”
苏子谦语气转冷,
“老祖在世,如定海神针,妖魔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暗中积蓄。”
“一旦他们确认这定海神针没了,又被我人族内部的混乱所诱惑,贪婪和野心必然会驱使他们提前发动。”
“甚至可能打破原本魔族与妖族之间微妙的平衡,争先恐后地想来分一杯羹。届时,谁是真凶,谁是暗子,谁在觊觎,都将暴露在明处。而我们……”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则可借指挥使大人余威设下的后手,集结精锐,藏于暗处,以有心算无心,在他们最得意、防备最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若能重创甚至除掉魔尊厉苍穹,或歼灭其麾下主力,则危局可解大半。即便不能,也能极大削弱妖魔力量,打乱其部署,为我人族争取更多喘息与准备时间。”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苏子谦的话语在回荡。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甚至可以说是险恶!
将整个人族的命运,都赌在了一场真假难辨的死亡与随之而来的混乱之上!
玉枢真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此计……甚险。关键在于,我们能否真正营造出足以乱真的虚弱与混乱,并且,在妖魔来袭时,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反制。否则,假戏真做,便是万劫不复。”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守静身上,
“师兄,还有一点至关重要仙遗族。他们态度暧昧,传承诡异,实力难测。若他们在我人族虚弱时倒向魔族,或趁机攫取利益,我们将腹背受敌。但若……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此计成功的把握,将大增。”
提到仙遗族,张守静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一声极轻、却蕴含着无尽沧桑与无奈的叹息。
“仙遗族……”
他喃喃重复,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当年,人妖魔大战最惨烈时,他们选择了封闭山门,置身事外……”
洞府内的气氛,因仙遗族这个变数,再次蒙上阴影。
张守静沉默了很久,枯瘦的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洞府内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夜明珠的光芒幽幽地照着他越发苍白衰败的脸。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与留恋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破生死、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与其这般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妖魔磨刀霍霍,等着大限到来,人族陷入绝境……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他看向苏子谦,眼中竟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赏的笑意:
“假死……引动天下风云……呵呵,小子,胆子不小,想法更是不小。也罢,老夫这副残躯,若能最后再为人族燃尽一次,引出那些魑魅魍魉,倒也算死得其所。”
“师兄!”
“指挥使大人!”
玉枢真人、秦岳山等人忍不住惊呼,眼眶发热。
张守静摆摆手,气息虽然微弱,语气却不容置疑:
“具体如何行事,细节如何推敲,便由你们商议定夺。玉枢师弟,你总领全局。苏小友……你心思缜密,胆大果决,便从旁协助,查漏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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