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南京。
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慈烺坐在铜镜前,右眼蒙着的纱布刚刚拆下,露出一个凹陷的眼窝。伤口愈合得不错,粉红色的新肉已经长平,但那个黑洞洞的空缺,依旧触目惊心。
云中子捧着一个锦盒,轻轻打开。盒中铺着丝绒,上面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眼球——浅褐色,瞳孔处点着深邃的黑色,边缘还细致地描画着细微的血丝,几乎可以假乱真。
“殿下,”云中子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薄珏先生昼夜赶制的义眼。他说……第一次做,若有不适,还请殿下忍耐。”
朱慈烺伸出小手,轻轻触摸那只玻璃眼球。冰凉,光滑,像一颗上好的宝石。
“很漂亮。”孩子轻声说,“比我想象的还像。”
沈渊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九岁的孩子要学着用一只假眼面对世界,这是何等的残酷。
云中子用特制的药水清洗眼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义眼放入。眼球与眼窝契合的瞬间,朱慈烺的身体轻轻一颤——不是疼,是异物侵入的不适。
“殿下感觉如何?”
朱慈烺眨了眨左眼。右眼处的玻璃眼球纹丝不动,像一个精致的装饰品。他慢慢转头,看向铜镜。
镜中的孩子,右眼恢复了正常的外观,浅褐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若不是仔细看,几乎看不出那是假的。
“我能……看看外面吗?”他问。
沈渊推开窗户。晨风涌入,带着秦淮河的水汽和早春的花香。朱慈烺走到窗前,用左眼望向这座苏醒的城市。
街道上,商贩已经出摊,早点铺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江南制造总局的烟囱开始冒烟,蒸汽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更远处,长江如一条玉带,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这是一个正在变革的时代,一个属于维新的时代。
而他,大明储君,右眼永远失去了光明,却要用剩下的左眼,看清这个时代的每一个细节。
“沈先生,”孩子没有回头,“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殿下,您的伤……”
“伤可以路上养。”朱慈烺转身,左眼中是与其年龄不符的坚定,“父皇病重,朝局动荡,复古社余孽未清,我不能躲在江南。我是太子,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但回去的路,注定凶险万分。
沈渊沉默片刻:“臣已收到消息,杨阁老以‘擅离职守、图谋不轨’的罪名,下令全国通缉臣与骆大人。殿下若与臣同行,恐被牵连。”
“那就下旨。”朱慈烺平静地说,“以太子的名义,颁‘监国令’,赦免沈渊、骆养性一切罪责,恢复官职,随驾返京。若有人质疑,就说太子年幼,需沈先生教导辅佐。”
监国令!九岁的储君,要在皇帝尚在的情况下,行使监国之权?
“殿下,这会引起朝野非议……”
“让他们非议。”朱慈烺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沈先生教过我: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父皇病重不能理事,我是太子,自然该担起责任。若是坐视忠臣被诬,奸佞横行,那才是失职。”
他顿了顿:“况且,我不是一个人。江南的百姓、工匠、那些因维新得益的人,他们会支持我。朝中的非议再大,大得过民心吗?”
沈渊震撼地看着这个孩子。失去一只眼睛,仿佛让他看清了更多东西——权力本质、人心向背、责任担当。
“好。”他终于点头,“臣这就草拟监国令。但殿下要做好准备,回京之路,不会太平。”
“我知道。”朱慈烺望向北方,“但再不太平,也要走。因为路的那头,是大明的未来。”
三月二十,辰时,南京城门。
太子銮驾启程返京。与来时的低调不同,这次是大张旗鼓:三千锦衣卫精骑护卫,二十辆马车装载行李和文书,还有江南士绅、商贾、工匠代表组成的千人送行队伍。
最引人注目的是太子车驾——那是一辆特制的四轮马车,车轮包着橡胶(南洋新引进的技术),车厢宽敞,装有减震弹簧,车窗用的是透明度极高的玻璃(格物院最新产品)。
朱慈烺没有坐在封闭的车厢里,而是坐在车辕旁的敞座上。他穿着储君常服,右眼的玻璃义眼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左眼平静地扫过送行的人群。
“殿下千岁!”有人高呼。
“愿殿下早日康复!”更多人附和。
声音汇成浪潮。朱慈烺微微颔首致意,虽然右眼看不见,但左眼努力捕捉每一张面孔,记住每一份真诚。
沈渊骑马跟在车驾旁,心情复杂。这趟回京,表面上是太子伤愈返朝,实则是押上一切的政治豪赌。监国令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和各州县,此刻恐怕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沈大人,”骆养性策马靠近,低声说,“探子回报,山东境内有异动。济南卫的兵马来历不明,兖州府也在调兵。恐怕……有人不想让我们顺利回京。”
“预料之中。”沈渊面无表情,“杨嗣昌既然敢下通缉令,就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他现在监国,可以调动地方军队。但——”
他看向车驾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我们有太子,有监国令,有民心。这是正统之争,他未必敢公然对储君动手。”
“明的不敢,暗的就难说了。”骆养性忧虑道,“济南到北京,要过黄河,经德州、沧州、天津,处处都可能设伏。我们虽然有三千精骑,但如果地方卫所军队也参与……”
“所以不能走官道。”沈渊早有打算,“到徐州后,改走运河。乘船北上,虽然慢些,但相对安全。而且运河沿线多是工商城镇,维新根基较深,民心可用。”
运河。大明的经济命脉,也是维新成果最显着的地区之一。
车驾缓缓驶出南京城。朱慈烺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陪他经历生死、见证成长的城市。
“沈先生,”他轻声问,“您说,我能当一个好皇帝吗?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皇帝。”
沈渊策马靠近车驾:“殿下,您知道薄珏先生为什么能造出蒸汽机吗?”
“因为他聪明?”
“不,因为他‘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沈渊缓缓道,“普通人看水壶烧开,只看到水开了。薄先生看到蒸汽推动壶盖,看到那是力量,看到那力量可以驱动机器。他不是用眼睛看,是用心看。”
他看着太子:“殿下失去了一只眼,但心还在。只要心明,就能看清这个国家需要什么,百姓想要什么。历朝历代,有多少帝王眼睛完好,却心盲如瞽?殿下虽然只有一只眼,但只要心明,就胜过他们百倍。”
朱慈烺沉默良久,左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我明白了。”他说,“谢谢沈先生。”
车队继续北行。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道路两旁的田野里,农人正在耕作。远处有蒸汽拖拉机的轰鸣声——那是格物院试制的新式农具,虽然笨重,但耕地的效率是牛的十倍。
维新,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生根。
三月廿五,徐州。
运河码头,三艘改装过的蒸汽明轮船已经等候多时。船体刷着“官”字,悬挂龙旗,但细看就能发现,船舷加了铁甲,船头船尾装有可隐藏的速射炮——这是郑成功水师的退役战舰改装而成,表面是客船,实则是战舰。
朱慈烺登上主舰“济远号”。船舱宽敞明亮,甚至装有电灯——虽然电力来自船上的小型蒸汽发电机,只能供应有限的照明。
“殿下,从这里到天津,顺流而下,大约需要十日。”船长禀报,“但最近运河水位偏低,有些河段需要纤夫拉船,会慢一些。”
“安全第一。”太子道,“一切听沈先生安排。”
沈渊正在查看运河图。从徐州到天津,要经过淮安、济宁、临清、德州四个大码头,都是交通要冲,也是可能设伏的地点。
“骆大人,”他指着地图,“我们的人提前出发了吗?”
“已经走了三天。”骆养性点头,“分三队,一队走陆路,沿运河探查;一队在几个关键码头布置暗哨;还有一队……去了济南。”
“济南?”
“杨嗣昌的老家。”骆养性眼神锐利,“也是山东守旧势力的大本营。如果我们推测没错,济南卫的异动,背后一定有杨家的人指使。”
沈渊沉思:“杨嗣昌……他到底想干什么?若真想篡位,直接控制京城就行了,何必在山东设伏?若不想篡位,又为何通缉我们,阻拦太子回京?”
“或许……”骆养性猜测,“他是在等一个时机。等太子‘意外’身亡,等陛下……驾崩,然后以首辅身份,另立新君。”
另立新君。杨嗣昌监国,确实有这个权力。若是太子死了,皇帝又病重,他完全可以拥立一个年幼的宗室子弟,继续把持朝政。
“所以太子不能死。”沈渊握紧了地图,“不仅不能死,还要安全返京,在陛下面前,揭露杨嗣昌的真面目。”
但谈何容易。从徐州到北京,一千多里水路,处处陷阱。
四月初二,济宁码头。
“济远号”在此停靠补给。济宁是运河重镇,商业繁华,维新带来的变化尤为明显——码头上有蒸汽起重机在装卸货物,街上有电灯杆(虽然只在主要街道),甚至还有一家“电报局”,可以与南京、北京直接通信。
朱慈烺在沈渊陪同下,登岸视察。虽然右眼是假的,但他还是努力用左眼观察这个城市:商铺里摆着新式的钟表、玻璃器皿、橡胶制品;工坊区传来机器的轰鸣;学堂里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读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格物启蒙》《算术基础》。
“殿下请看,”沈渊指着一家纺织工坊,“这是用蒸汽机驱动的织布机,一个女工可以同时照看四台,效率是手摇织机的十倍。工坊主是本地人,原来只是个布贩,因为用了新技术,三年就成了济宁首富。”
“那原来的手工织工呢?”太子问。
“有的进了工坊,虽然累些,但工钱是原来的三倍;有的转行去做别的——卖布、运输、甚至自己开小作坊。”沈渊道,“维新会改变一些人的生计,但也会创造新的机会。关键是朝廷要引导,要培训,要让人有路可走。”
朱慈烺认真听着。这些是在深宫里学不到的东西——真实的民生,真实的变革,真实的利弊得失。
视察结束,正要返回船上,码头突然骚动起来。一队官兵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千户,手持令箭:
“奉杨阁老令,缉拿钦犯沈渊、骆养性!闲杂人等退避!”
来了。沈渊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大胆!太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那千户看到朱慈烺,愣了下,但随即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但杨阁老有令,此二人图谋不轨,危害社稷,必须捉拿归案!请殿下让开,以免误伤!”
“如果我不让呢?”朱慈烺上前一步。九岁的孩子,站在高大的千户面前,显得那么瘦小,但眼神中的威严,却让那千户不由自主后退。
“殿下……殿下不要为难下官……”
“为难?”太子冷笑,“是你们在为难我!沈先生是我的老师,骆大人是我的护卫,你们要捉拿他们,就是要与我为敌!我倒要问问,杨阁老哪来的胆子,敢对储君的老师动手?”
这话太重,千户脸色煞白。杨嗣昌虽然监国,但毕竟不是皇帝。对太子的老师动手,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
“殿下息怒,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杨嗣昌的命,还是陛下的命?”朱慈烺步步紧逼,“陛下尚在,太子尚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首辅来捉拿储君近臣?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君父,有没有储君?!”
声音虽然稚嫩,但字字铿锵。码头上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太子殿下都在这儿,他们敢动手?”
“杨阁老这是要造反啊?”
“听说太子在江南差点被人害死,是不是就是杨阁老指使的?”
舆论开始倒向太子。千户额上冒汗,进退两难。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又一队人马赶到,这次是知府亲自带队。
“住手!”知府翻身下马,跪在太子面前,“下官济宁知府王仁,参见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知府,”朱慈烺看着他,“这些人要捉拿沈先生,说是奉杨阁老令。你怎么看?”
王仁是维新派官员,由沈渊举荐上任。他起身,对那千户厉声道:“刘千户,你好大的胆子!太子殿下在此,你也敢放肆?还不退下!”
“王大人,可是杨阁老有令……”
“杨阁老有令,也大不过太子殿下!”王仁义正辞严,“本官以济宁知府身份,命令你立即退兵!否则,以谋逆论处!”
千户犹豫了。他接到的命令确实是捉拿沈、骆二人,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但没说太子会如此强硬,没说地方官会如此支持太子。
僵持中,沈渊忽然开口:“刘千户,我跟你走。”
“沈先生!”朱慈烺急道。
沈渊示意他稍安勿躁,走到千户面前:“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有几个条件:第一,不得为难太子殿下和随行人员;第二,我要见杨阁老,当面问清楚,我沈渊何罪之有;第三,在见到杨阁老前,我仍是朝廷命官,你们需以礼相待。”
千户松了口气:“这个自然。”
“沈先生,你不能去!”朱慈烺抓住沈渊的衣袖,左眼中第一次有了慌乱。
沈渊蹲下身,低声道:“殿下放心,臣不会有事的。杨嗣昌要的是臣,不是殿下。只要臣跟他们走,殿下就能安全北上。到了京城,见到陛下,一切自有分晓。”
“可万一他们……”
“他们不敢杀我。”沈渊微笑,“臣若死了,杨嗣昌就坐实了‘残害忠良’的罪名,朝中支持维新的人不会放过他。他没那么傻。”
他起身,对千户道:“走吧。”
骆养性也要跟去,被沈渊阻止:“骆大人留下,保护殿下。记住,殿下的安全,重于一切。”
在太子含泪的目光中,沈渊被官兵带走。码头上的百姓默默让开道路,许多人眼中是不解,是愤怒,也有敬佩。
王仁走到太子面前,低声道:“殿下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人手沿途保护沈大人。济宁到济南,都是下官的地盘,沈大人不会有事。”
朱慈烺擦去眼泪,左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王知府,谢谢你。但沈先生说对,我必须尽快回京。只有见到父皇,才能救沈先生。”
他转身,走上“济远号”。背影虽小,却已有了君主的决断。
船缓缓离开码头。朱慈烺站在船尾,望着沈渊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殿下,”云中子轻声劝道,“进舱吧,江风大。”
“云道长,”太子没有回头,“你说,一个皇帝,要失去多少东西,才能真正长大?”
云中子无言以对。
朱慈烺自问自答:“要失去安逸,才知道责任;要失去眼睛,才懂得用心;要失去老师……才知道如何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他转身,左眼在夕阳下如燃烧的琥珀:“传令:全速前进,日夜兼程,我要在十天内赶到北京。”
“可是殿下,您的伤……”
“伤可以等,国家不能等。”朱慈烺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起航。”
汽笛长鸣,蒸汽轮机轰鸣。三艘明轮船破开运河的水面,向北疾驰。
而在济南方向,沈渊坐在囚车里,望着南下的船队,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殿下,您终于长大了。
那么,就让臣用这条命,为您扫清最后的障碍吧。
四月初五,济南府大牢。
沈渊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出乎意料,他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反而被安排在条件不错的单间,一日三餐有肉有菜,甚至还能看书。
这很不正常。杨嗣昌若要诬陷他,该严刑拷打才对。
第四天夜里,答案来了。
牢门打开,走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一个穿着斗篷、遮住面容的人。但从身形和走路的姿态,沈渊一眼认出——是杨嗣昌!
“杨阁老,深夜来访,有失远迎。”沈渊放下手中的书。
杨嗣昌掀开斗篷,露出那张清瘦但精明的脸。他示意狱卒退下,关上牢门,在沈渊对面坐下。
“沈大人受苦了。”他的声音平静。
“不苦,有吃有喝,还能看书,比在江南打仗轻松多了。”沈渊微笑,“倒是杨阁老,放着京城的监国大权不用,跑到济南来见我这个‘钦犯’,不怕被人说闲话?”
杨嗣昌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沈渊,你我是敌人吗?”
这个问题让沈渊一愣:“阁老这话何意?您下令通缉我,派人捉拿我,如今把我关在这里。这不是敌人是什么?”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呢?”
沈渊眯起眼睛:“做给谁看?”
“复古社。朝中的内鬼。还有……陛下。”杨嗣昌缓缓道,“沈大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复古社的阴谋?不知道朝中有人勾结外敌?不知道太子在江南遇险?”
“那您还……”
“因为我需要时间。”杨嗣昌打断他,“我在等他们全部浮出水面。复古社在江南的势力被你扫清了,但朝中的根还在。那些藏在六部、都察院、甚至宫里的内鬼,还没有完全暴露。”
他站起身,踱步:“陛下病重,太子年幼。若此时朝中大乱,复古社趁机发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稳住局面,哪怕……被人误解,被人唾骂。”
沈渊震惊地看着他:“您通缉我,是为了引蛇出洞?”
“一部分是。”杨嗣昌点头,“你沈渊是维新的旗帜,是复古社最恨的人。只要你‘倒台’,他们就会放松警惕,就会加快行动。而我在暗中,已经布好了网。”
“那太子……”
“太子必须安全回京。”杨嗣昌正色道,“但我不能明着保护他,那样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派人在山东设伏,表面上是捉拿你,实则是测试哪些军队已经被复古社渗透。济宁那个千户,就是复古社的人,我已经秘密处决了。”
一切都说通了。为什么沈渊在济南受到礼遇,为什么杨嗣昌亲自来见——他不是敌人,是盟友,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维新。
“可您为什么不早说?”沈渊苦笑,“害得我和太子提心吊胆。”
“早说就不像了。”杨嗣昌摇头,“复古社在朝中的眼线太多,我必须演得逼真。甚至陛下那里……我也只能暗示,不能明说。”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继续‘坐牢’,但我会安排你秘密转移,换一个替身在这里。”杨嗣昌道,“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了心腹暗中保护,确保他安全抵京。等太子到了,陛下会‘突然好转’,重新临朝。届时,我们一起收网,将复古社和朝中内鬼,一网打尽。”
一个庞大的计划。杨嗣昌这个看似保守的首辅,竟然在暗中策划着这样一场大清洗。
“阁老,”沈渊郑重一揖,“臣误会您了。”
“不必。”杨嗣昌扶起他,“都是为了大明。只是沈大人,我有一事要提醒你——维新这条路,太快了,太急了。你可以改良农具,可以修建铁路,可以推广电灯,但人心……人心的改变需要时间。若逼得太紧,反弹会更激烈。”
“臣明白。”沈渊点头,“瘟疫之后,臣也在反思。维新当稳中求进,既要向前走,也要回头看看,等等落在后面的人。”
“你能这样想,最好。”杨嗣昌欣慰道,“等此事了结,你我携手,让维新走得更好、更稳。”
他重新戴上斗篷:“我先走了。三天后,会有人来‘提审’你,那是我们的人,会安排你转移。保重。”
牢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沈渊坐在黑暗中,心中百感交集。原来,维新路上,他不孤单。那些看似保守的老臣,那些看似阻碍的势力,或许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国家。
窗外,月光皎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而在同一片月光下,“济远号”正夜航于运河之上。朱慈烺站在船头,左眼望着北方的星空,右眼的玻璃义眼映着月光,像一颗不会流泪的珍珠。
他不知道沈渊已经安全,不知道杨嗣昌的真实立场,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阴谋陷阱。
但他知道,他必须往前走。
因为他是储君,是维新的希望,是这个古老帝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那盏微弱的灯。
灯虽弱,但只要不灭,就能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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