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越洋飞行,在时差的混沌与归心似箭的期盼中终于结束。当机身传来熟悉的起落架触地的震动,透过舷窗能看到香港启德机场那标志性的、紧挨着居民楼和市区的狭窄跑道时,叶飞一直微微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弛下来。
飞机滑行,停稳。舱门打开,一股熟悉得令人心悸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亚热带潮湿水汽、航空煤油、以及某种独属于香江的、市井而蓬勃的生命力的味道。与洛杉矶干燥的阳光和秩序井然的宽阔空间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拥挤、鲜活,带着家的温度。
通过廊桥,踏入抵达大厅。几乎不需要寻找,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接机人群最前方的几张熟悉面孔。
李立涛站在最前面,依旧是那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沉稳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如释重负的欣慰。他的身旁,是梁倩怡。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显干练,一身简洁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挽起,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看到叶飞时,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但那光芒很快便被努力克制下的专业姿态所掩盖,只是唇角那抹由衷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而站在梁倩怡身边,几乎要按捺不住跳起来的,正是周海睸。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像一朵迎春花,在略显沉闷的接机区格外显眼。看到叶飞的身影,她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脸上绽放出毫无保留的、灿烂至极的笑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叶少!这里!”李立涛上前一步,接过叶飞手中的随身行李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叶少,欢迎回来。”梁倩怡也上前,声音比平时稍快,透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将一份文件夹下意识地抱在胸前,那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叶少!”周海睸几乎是挤了过来,声音清脆雀跃,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你终于回来啦!”
看着眼前这三位代表着他在香江事业与生活不同侧影的伙伴,叶飞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而真实的笑容,长途飞行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冲刷了大半。他点了点头,目光在三人脸上逐一停留:“辛苦了,各位。”
没有过多的寒暄,一行人默契地走向机场出口。李立涛安排的黑色奔驰早已等候在外。
车子驶出启德机场,汇入九龙傍晚开始逐渐繁忙的车流。周海睸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叶飞身旁的位置,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小脸兴奋地贴着车窗,指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如数家珍:
“叶少你看你看!那边,弥敦道口新开了一家‘许留山’哦,听说芒果糯米糍特别好吃!还有那边,‘翠华’茶餐厅重新装修了,招牌更大更亮了!”
“啊!快看那边大厦的广告牌!是我们《叶飞漫画》的广告!是《风云》步惊云的新海报!”
“叶少你记得前面那个转角吗?原来那家旧书店关门了,现在变成了一家7-11……”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语调轻快得像一只林间的小鸟,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她的注意和分享。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市井信息,此刻听在叶飞耳中,却比任何商业报告都更觉亲切动人。这是活生生的、充满烟火气的香江,是他扎根的地方。
叶飞含笑听着,偶尔应和一声,目光随着她的指点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密集的楼宇镀上了一层金边,街道上行人如织,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熟悉的粤语交谈声、汽车喇叭声、店铺里传出的音乐声……各种声音和色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忙碌而温暖的都市画卷。
梁倩怡坐在副驾驶位,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情景,看着周海睸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叶飞脸上那罕见的、完全放松的温和,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收敛起来。她转过身,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文件夹递给叶飞,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专业与简洁:
“叶少,这是集团近期的业务简报和几份需要您签字的紧急文件。考虑到您刚下飞机,可以先大致浏览一下,具体的细节明天会议上再讨论。”
她的眼神在专业的汇报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似乎在确认他长途飞行后的精神状态。
叶飞接过文件夹,随手放在一旁,并没有立刻打开。“不急,明天再说。”
车子穿过海底隧道,港岛的璀璨灯火如同一幅瞬间展开的华丽卷轴,呈现在眼前。中环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辉与初上的霓虹,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对岸九龙的霓虹招牌也倒映在水中,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不夜城。
叶飞看着这片熟悉的、象征着香江繁华核心的景象,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他忽然对司机说:“麻烦开一下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瞬间,夜晚微凉的风涌入车内,带来了维多利亚港特有的、带着咸湿海风气息的空气,中间还夹杂着都市的喧嚣与烟火气。叶飞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熟悉的味道涌入肺腑,仿佛每一个肺泡都在欢欣雀跃。
这气息,洗去了他一身远渡重洋的风尘,也涤净了心底最后一丝在异国他乡产生的疏离感。
他回来了。
真正的,回家了。
周海睸看着他闭眼深呼吸的侧脸,悄悄停止了叽叽喳喳,只是嘴角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梁倩怡也从后视镜里收回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向着半山的方向驶去,融入了这片温暖而熟悉的万家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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