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疑躺在病床上，因为治疗，导致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即便如此，他也要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工作着，他没有选择。
他如果死了，他那娇弱的母亲怎么在夏家生活！他必须要在自己没死之前为母亲打理好一切。
他的母亲是菟丝花，父亲生时，便缠绕着父亲。
而父亲死后，就将一切缠绕在他身上。
如果他不出手，他的母亲迟早会被夏家吞噬。
夏家是吃人的地方，而他母亲太娇弱了，除了美貌，除了娇弱的性子，一无所有。
母亲的性子让他在幼年吃了许多的苦，那时父亲被他那些所谓的叔伯兄弟设计，死于飞机失事，他在夏家拼尽全力才保护了自己，保住了母亲。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明白，自己绝不会像父亲一样娶一个自己爱却无法帮助自己的人。
他清楚的明白，那血液里流淌的喜好是夏家如出一辙的审美——喜欢柔弱的女子。
多可笑！
夏家的男人的血脉或许太浓厚了吧，他们几乎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外表正经刻板，骨子里充满了野心，偏偏，几乎每个人的才干都配得上野心，这导致夏家的争斗异常激烈。而他们喜欢柔弱的女子，仅仅因为他们骨子里就充满了掠夺欲与占有欲，柔弱的女子正好满足了他们。好在，与此同时，他们只会选择一位妻子，从此不再与任何女子纠缠。
这是夏家男人的弱点。
他清晰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前三十几年人生中，他没有寻找自己的爱人，现在即便想找也晚了。
谁会嫁给一个肺癌晚期就要死掉的人呢？
他批改文件的手一顿，猛烈的咳嗽着，喉咙里是一片铁锈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再一次的咳血了。
不断的咳血，日渐消瘦的身子昭示着他命不久矣。
“笃笃笃。”门被敲响。
“进来。”
外面的女人打开门走进来，女人模样极美，行动间如弱风抚柳。
女人坐了下来，心疼得很，眼角沾着泪：“小九，疼吗？”
彻骨的疼痛使他日渐消瘦，使他不敢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免得被那些不省心的家伙抓住把柄为难她，她却只会问一句疼吗？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
他觉得自己心窝都疼了起来，可他太了解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了，他将那些气愤全藏好，只平静道：“没事，不疼，你怎么来了。”
“我才知晓你得了肺癌。”她怯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身为自己母亲……
罢了……
他压住心中的不满，尽量好生安慰道：“你不用操心这些。”
女人摇摇头：“小九，你告诉我，你还能活多久。”
“运气好也许还有一两年。”他顿了顿道，“别担心，你去忙你的。”
她点了点头，转身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不懂这些，小九，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给你倒杯水。”
他接过，喝了一口，她看了看他，才走出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肚子剧痛无比，呼吸不畅，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溅在被子上床单上，如同血梅一样四散开放。
他的病加重了。
久病多年，他轻易的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病在医治一段时间后，已经趋向稳定，绝不会突然加重，唯一的可疑之处便是母亲刚来过。
他不愿意怀疑她，但心里清楚，为了防备夏家人，他治病用的都是对自己绝对忠心的人，绝不会有以外，唯一的意外是自己的母亲。
尽管他知道母亲娇弱，可他没想到，她竟会狠下心这样对他。
尽管母亲不止一次的拖后腿连累他，他心中对她的情谊已经消磨殆尽，可此时此刻，他心中还是有些凉意。
他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已打算做好万一病重去世的准备。
临死之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多可笑的一生。
他一边按着警铃，催促着专属医生赶来；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手下。
当医生赶来时，看见的就是他坐在病床上气定神闲的模样，尽管一旁的血迹明证着他身体状况并不好的事实，却依旧没人敢小觑了他。
医生将他转送手术室。
然而，肺癌无药可治，任何手段都不过是拖延死亡时间而已，他内心清楚这一点，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果然死了。
即便医生拼尽全力的抢救，也没能让多苟延残喘片刻。
他的灵魂漂浮在半空，沉默的看着医护人员的来来去去，以及那些夏家人的来去。
他觉得这事儿有些嘲讽。
毕竟，生时，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死了剩个灵魂到处飘的事，他觉得不行。
不过，灵魂就灵魂吧，这样的形态多少算活着。
他飘着出去找那个女人。
女人。
是的，她做了那么多伤他的事，早就将那一场生育之恩给偿还了，他孝顺却不愚孝，任何事牵扯上愚便格外的惹人发笑。
他看见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在另一个人身下吟哦，那个人是他二叔——名义上的，从那个人设计自己的父亲死后，他便不认为那人是自己二叔了。
多有趣，一个是诞育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亲戚。
前者亲手给他下毒，后者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三十年前杀害了自己的父亲，二十年前给自己下药，引发自己身上的遗传性肺癌，现在又唆使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
多可笑。
他心中却一片镇定，有一种早知如此的镇定。
他听见他们说话。
女人说：“二哥，我听你的，给小九下了药，他这病是好不了了，以后，这夏家就要仰仗你了，我，自然也是要仰仗你的。”
她低声说着话，说话间眼波流转，充满了媚色，配着她弱不禁风的容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即便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因为多年来的富贵生活，保养得宜的外貌风韵犹存，看上去不过是充满了成熟魅力的三十岁来岁女人。
男人手机响了，他接通，几番对话后挂了手机才答：“多年前，你跟大哥回来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为此，我一直未娶。”
夏家人一生只娶一人，只有一个女人。
这话对夏家人来说已算足够清晰的表白了。
女人在夏家待了三十多年，自然知道，所以她只是抿唇笑着，又依了上去。
两人继续交合之事。
他内心一片冰凉，却带了些释然。
这一世，一切都还清了。
无有亏欠。
他只亏欠了自己。
他想。
如果重来一世，他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么至少，让他在死去之前找到自己的妻子——独立自主，能为夏家主母，这样的她一定不会让他操心的。
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只需她拥有成为夏家主母的资质即可。
他会尊重她，或许此生都不会爱她，然而，她要的一切他都会给，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他想和一个人相依相扶走过人生的这片苍凉末路。
总好过如今。
……
他的身影逐渐消散，似云烟，一切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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