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现在和过去大不同，留在乡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留守妇女，儿童；真正的壮劳力，年轻人都离开家到城里打工打工去了。
这个季节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
往年，也是祖祖辈辈的传统，每家每户收获完毕的玉米秸秆基本上都归拢在地头，一把火烧了。
那情景可以说白天浓烟滚滚，晚上星火燎原，如果赶上无风的天气，整个乡间烟熏火燎，最严重时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这种农村季节性的污染过去无人理会，村民也习惯成了自然。
可“百年梦想，一朝成真”，北京成为了下一届奥运会的举办地；这让举国对各类影响空气质量的源头，前所未有的重视起来。
为确保奥运举办期间云白天蓝，省市县三级政府各自领下了军令状。
顾燕老家所在的乡村，便接到了市县环保部门下发的红头文件，一律严禁过去这种焚烧秸秆，严重危害空气质量的恶习。
不过行政命令真正到落实，却不像文件发布的一二三四那么坚决，农民既不可能为了自家地里的秸秆再劳心劳累自己归拢起来，沤肥周期长不值当，做柴火没必要，所以为了不误农时，还是在地头照烧不误。
上级领导也发现了一纸空文，难以解决这个困扰农村的老大难问题。
经过研讨，论证，最后在各村各免费赠送了一套秸秆粉碎，打包机，由村委会安排人员收集各家各户的秸秆，统一在一处；通过机器粉碎，包装再运到市里的工厂无害化处理。
应该说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在东沱村却推行的并不顺利。
邢宇的父亲村长邢来宗是个无利不起早，雁过拔毛的主。
市县拨付给村里除了机器外，还有一笔专款专用；其中主要包括了接受，使用这套机器村民的场地费，到各田间地头收集秸秆，完成粉碎，包装的工时工费。
邢来宗欺上瞒下，便把这笔费用中间克扣了一大块，还以照顾五保户的名义，将这个“肥差”指定给了无儿无女的姜老汉老两口。
开始姜老汉老两口还感恩戴德，逢人便说：“没想到这好事，邢主任还能想到俺们老两口。”
可到了真正开工后，老两口却有苦难言。
上级设计的这处加工点至少得有四个劳力作业，才能把这一个从地头收集秸秆，到加工，成品打包交到工厂前来的运输车上。
邢来宗所支付给姜老汉的费用，远远不够让老两口再去请人帮工，只好一个人顶两个人苦苦支撑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人手不够，姜老汉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加工点完成的进度，一直落后于其它邻近村。
姜老汉也多次去村委会找邢来宗，申请是否能给他们老两口再增加一些费用，都被邢来宗一口回绝，还警告姜老汉：“要是不能按时完成，要赔偿村里为此投资的一切损失！”
顾燕是有一天到随母亲到自家地头，无意中碰到的姜老汉。
她见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赤裸着上身，一个人从远处吭哧费力的推着一辆高过他头顶，装满秸秆的胶轮车，蹒跚走来；可能是田埂坑洼不平，再加上老人气力不足，胶轮车东倒西歪似乎马上就要连人带车栽翻到田埂下。
顾燕紧跑几步，替姜老汉扶住摇摇欲坠的车把，一路帮着他把这一车秸秆送到了他们家的院里。
来到姜老汉这处秸秆加工点，顾燕看到姜老汉的老伴也是满头大汗，正在一台机器上边往机器切口处抱着一捆捆的秸秆粉碎，边找出包装袋将加工好的碎料抱起来，在封口机上打包封装。
机器的噪音很大，直到姜老汉拍了拍老伴的肩膀，她才回头看见了顾燕站在她的身旁。
“幸亏燕儿帮我把这一车拉了回来，要不然又要翻沟里去了。”姜老汉指着顾燕对老汉说。
“燕儿，你可帮了大忙了。”姜老汉老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过来拉着顾燕说“你姜大爷前两天连车带人摔了好几回了，到现在一只胳膊还使不上劲，这不，家里的这些活只能我来替他做了。”
顾燕看到姜老汉老伴伸过来的两只手，咧着小孩嘴似的口子斑斑血渍，不禁动容的说：“姜大妈，您和大爷这岁数两个人哪能做得了这些事？”
回家后顾燕也听到母亲告诉她，上面对秸秆焚烧有了新政策，新举措，但具体个中情况她并不是很清楚。
“我听说这不是市里面拨款的项目吗？”顾燕接着说“上面怎么可能让你们两个老人，做这样超负荷的事情，您和大爷跟上面反应过了吗？”
姜老汉从屋里端出一个茶缸递给顾燕，叹了口气便把这件事的原委跟顾燕说了说。
“也怪我净想好事，以为这事我和你大妈做了，至少能赚俩活钱。谁知道干上了不是那么回事儿，累死累活不说，还拖了咱村的后腿，邢主任说了，完不成任务还要让我老俩陪损失呢！”
邢家盘剥村民，一贯歹毒的作风，顾燕自然一清二楚；但因为邢来宗倚仗权势，村民，尤其是像姜老汉这种孤寡户，对邢家的恶行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燕儿，你大爷和村委会还按了手印，签了合同。”姜老汉老伴也一直摇头，说“立了字据我俩只能豁出老命，把这事儿做完了，还有啥招？”
“我在家要待些日子。”顾燕听明白了，姜老汉老俩进退两难，既没有多余的钱请工，又实在力不从心，便说“要是大爷，大妈用得着我，我可以来帮工试试。”
“那敢情好！”姜老汉两口子几乎一起拍响了巴掌，姜老汉沉吟了一下，为难的说“燕儿，就是我不能给你太多的工钱......”
“姜大爷这方面您别想太多，我先做做看。”顾燕笑着说“到最后先算算你们赚不赚钱吧。我，好说。”
顾燕无意中找到的这份工，更多的是处于可怜姜老汉老两口的境遇，她把自己的打算跟母亲聊了聊；和父亲一样，从来都把扶贫济困当成天经地义事的母亲没有拦阻女儿。
只是再三叮嘱顾燕“去姜家帮工的时候，你自己要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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