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丢了魂儿似的，摊坐在草地上，目光呆呆望着地上的土块。
天公不作美，转眼间乌云密布，雨如同断线的珠子，劈头盖脸砸下来，打得人生疼。
陆景川脱下外套，撑在林一头上，既然她不肯走，那就在雨里清醒吧。
此刻若是拖着拽着林一走，她怕是也不肯的。
空气中席卷泥土的味道，并不清新，反倒是刺鼻难闻的。雨落在泥土里，汇聚成水流，流过林一的指缝间。
雨越下越大，迷了人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不清的人影，他们步履匆匆，林一冷笑：“躲过天上的风暴，躲不过人世间的风暴。”
陆景川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天上的风暴都躲不过，哪来的自信能躲过人世间？”
林一醍醐灌顶，如梦惊醒，她这是在干什么？
在雨中崩溃的人无疑是可怜的，更是可悲的。一个人，连躲开雨水的勇气都没有，他还能做什么？等着黄土埋过头顶吗？
五月中旬的天气虽谈不上热浪滚滚，淋这样一场瓢泼大雨，浑身湿透，终究是寒凉的。
林一抬头，雨中的陆景川，黑色衬衣早已湿透，贴在身上，那块手表不知何时被他摘下放进裤兜里，即便装在口袋，相比也会进水，不知还能不能用。
他彷佛变成一个水人，林一心疼得不行：“回去吧！”
“先去换衣服。”陆景川早已安排杨辉将两身干净衣服送到程欢休息室。
他带了两包感冒药，眼看着林一喝下去，防患于未然，万一感冒又是麻烦。
整个过程陆景川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林一，生怕她又想不开，一股劲儿上来再干出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情。
“去病房看爷爷。”陆景川拉起她的手。
林一瞪大眼睛：“爷爷醒了？”
“还没有，抢救刚结束。”
抢救的医生是医院最权威的专家，他们倍感压力，若是林老先生有什么好歹，怕是自己前途也要受影响，到底是惹不起的林家。
万幸，林振康命大，硬生生扛过这一遭，只要清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总，陆总，你们大可放心。老爷子吉人天相，等他醒来就不会有事！”医生给这一帮人吃下定心丸。
中午到下午，下午到晚上，八个小时后，林振康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他望着面前，一众孙子辈的人，长长舒口气。他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不想睁开眼再看看这个世界，甚至就打算那样一睡不起，去见自己短命的儿子和儿媳。
可是他放心不下林一，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怕是见了她父母，自己也无法给两人一个交代，于是，他醒来了。
“爷爷！”率先喊出口的是顾思婷，带着哭腔。
林振康对她没得说，进门之后，从未将她当成外人，掏心掏肺对自己，如今老爷子就这样倒下，顾思婷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林振康点点头。
“爷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安柏问，爷爷醒过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林振康摇摇头。
林一退到淑姨和陆景川身后，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里的泪花绽开，流到手上，爷爷没事了！
此刻医生前来检查，上下一顿折腾后，确定林振康没问题，只需要好好休息，安心静养。
“一一！”林振康吃力吐出两个字。
陆景川扶着颤抖的林一坐在他床边，柔声道：“别哭了，爷爷叫你。”
“爷爷！”林一这声爷爷，叫得沉重，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肝肠寸断的担忧。
林振康示意陆景川和林一留下，他将所有人都赶出病房。
白炽灯下，林振康脸色更显得苍白，林氏集团叱诧风云几十年的人，就这样静默躺在病床上，似是油尽灯枯。
“景川！”林振康喊道。
“爷爷我在，您说。”陆景川蹲下身子，握住林振康的手。
“你，还愿意娶，娶林一吗？”林振康这话惊呆了陆景川，也惊呆了林一。
失神片刻，陆景川脱口而出：“我一直都愿意。”
“好！一一，你，赶紧跟景川，去领证！”
林一脸上藏不住的慌乱，爷爷这是什么意思？醒来就安排她嫁人，林一感觉很不好，就像林振康在交代后事一般：“爷爷，你还病着，我不去！”
林振康张嘴微微喘气，艰难开口道：“林氏有安柏，安柏有思婷和孩子，我很放心。一一，爷爷唯独放不下你，只有看着你跟景川结婚，我这口气才能咽得下去。”
“您在说什么啊？医生都说了，醒过来就没事了，您自己说这些胡话！”
“我的身体，我有数。爷爷若是走了，你还孤身一人，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父母？”林振康试图起身，手上的青筋凸起，“一一，跟景川结婚！”
“爷爷，您刚醒过来，不要激动！”陆景川顾不上林一嫁不嫁他，他只知道，现在林振康生命无忧他和林一才会有希望。
林一双眼红肿，她想嫁给陆景川，可决不是现在的样子嫁给她！爷爷分明就是在逼自己，逼婚吗？是不是自己嫁了，爷爷就会失去念想，然后撒手人寰？
她宁愿不顺爷爷的意，也不想了结林振康的心愿。
“爷爷，我不！我要您永远放心不下，永远不离开！”
“林一！”林振康被陆景川压着，终究没有起身，一行老泪从他略显浑浊的眼眶中流出，“就当爷爷求你，就当我这个老东西求你！让我放心地走！”
林振康情绪激动，他大口大口喘气，惨白的脸色因为着急变得通红，胸口毫无规律上下起伏。
“爷爷！”陆景川和林一异口同声。
“爷爷，你怎么了？”林一哭得声音沙哑。
“赶紧找医生！安柏！快进来！”陆景川一边喊着林安柏，一边摁下床头的铃。
林振康闭着眼睛，仿佛憋着最后一口气，口齿不清问道：“嫁不嫁？”
林一连连点头：“嫁，嫁！我嫁！爷爷，您不要有事，我嫁！”
听到想要的答案，林振康终于平静，等待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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