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决定自己未来“监护权”的安排，安心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知风暴的恐惧，但更多的，或许是一种沉甸甸的、被纳入某种庞大棋局的宿命感。
他看着闵老那在车窗光影中显得模糊而威严的侧脸，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凝重的章长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叶小舟，已经被彻底卷入时代的惊涛骇浪之中，前路，是深不可测的漩涡，还是乘风破浪的机遇？
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唯有小心翼翼地活下去，走下去。
“小安啊…”
就在这时，闵老忽然回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安心脸上，缓缓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这一生，如同西天取经，是否取到了真经呢？很坦然地说，我自己无法评判，只能交由后人、交由历史去说，但是…”
闵老稍微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我很开心，因为，我终究是勇敢地踏上了取经路，这一路的风景啊，险峻非常，却也秀丽非常，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
？
安心有点发懵。
闵老这番突如其来的、饱含沧桑与感慨的剖白，就像一团飘忽的云雾，让安心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哪怕费力揣摩着老人剖白背后的弦外之音，依然还是觉得一片云山雾罩，不知所谓。
不过，安心感觉这段话有点似曾相识，似乎在哪听过，仔细一想，发现闵老的剖白和前世大爆游戏《黑神话悟空》制作人冯冀说过的一句话有点相似：踏上取经路，比抵达灵山更重要。
难道，闵老这是在鼓励自己不要停下探索的脚步？
似乎为了验证安心的猜测，闵老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小安，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不是劝你放弃，而是劝你摒除杂念，勇敢前行，俗话说得好啊，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这话一出，安心瞬间确定闵老刚才就是在鼓励自己了，随即立马点头说道：“闵老，您放心，我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恰恰相反，我这个人性格有点犟，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嗯，看出来了！”闵老面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甚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补充道：“从你说出那句“你愿意自己查自己吗”开始，我就看出你确实是一个犟种！”
这个评价让安心有点哭笑不得。
“呵呵…”章长江也没绷住，嘴角一咧，笑着说道：“闵老，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很正常！”
“嘿嘿…”安心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形容很准确嘛！”闵老再次点头，但随即就话锋一转，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你怎么敢碰湾湾这个脓包呢？”
“但话又说回来，小安啊，我有一个疑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针对湾湾传媒行业呢？”
“啊？”
安心多少有点猝不及防。
不是，这话题转换太快了吧？
不过，对于这个立场问题，安心可不怕闵老，随即更是直接反问：“闵老，我这样做违反什么法律法规了吗？”
别说，这个反问让闵老都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带着执拗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好笑，语气带着点玩味：“在你的逻辑里，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就都能做了？”
安心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双手一摊，继续问道：“既然不违反法律法规，那为什么不能做？”
？
闵老被这近乎直白的“顶撞”噎得一滞，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实在搞不明白，安心哪来的胆子在自己面前逞强呢？
难不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闵老不至于和一个小辈计较，小孩教不好，那就是大人的问题，所以，他深邃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副驾驶位上的章长江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长江，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的章长江，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收敛，他沉吟了足有几秒钟，似乎在字斟句酌，最终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模棱两可的回复：“嗯，闵老，我觉得这个问题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角度不同，立场不同，确实很难用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衡量孰是孰非。”
“哦？”
闵老的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他透过那副黑框眼镜，沉默地盯着章长江看了足有数秒钟。
“唉…”
终于，一声仿佛蕴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从闵老喉间逸出，他看着章长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长江…你有点变化了啊！”
章长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这份异样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甚至温和地笑了笑，别有深意地说道：“闵老，在性格方面，我或许会有些变化，但我的理想，长存！”
“呵呵，好一个理想长存啊！”
闵老轻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却让章长江心头莫名一紧。
“长江啊…”闵老转头望向窗外，仿佛在对着流动的夜色说话，“理想不是挂在嘴边的旗帜，而是踏在脚下的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那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走稳，走实！”
说着说着，闵老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章长江身上，眼神不再锐利逼人，反而透出一种沉重的、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审视：“你觉得自己做到了吗？”
章长江没有逃避对视，反而面色从容地迎上闵老的目光，语气沉稳而坦诚，缓缓说道：“闵老，时代在变，路况也在变，清泉汇入江河，总要适应更广阔的河床，经历更多的冲刷，很坦诚地说，我肯定到不了您的高度，但我觉得自己已经问心无愧了！”
闵老闻言，眼神倏地一缩，竟一时讷讷无言。
旁边观战的安心，更是如履薄冰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红旗车厢里的空气已经凝滞得如同铅块。
这哪里还是什么闲聊啊？
这tm分明就是两位大佬在无形的棋盘上，以理想和道路为棋子，进行着一场关乎立场、信念与未来走向的无声厮杀！
高端局，而且是充满了致命机锋的高端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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