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某种金属特有的钝感。
这是林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触觉。
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
尤其是强行催动星力硬撼那血色巨兽的反震之力，几乎让他五脏移位，经脉欲裂。
林默艰难地睁开眼，视线重新聚焦。
入目所及，并非预想中的破碎山谷或虚无空间，而是一条无比宽阔，向前后无限延伸的青铜甬道。
脚下是略显粗糙的青铜地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岁月沉淀下的暗沉包浆。
左右两侧以及头顶极高的穹顶，皆由巨大的青铜板拼接而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铜锈气息。
甬道之中并非黑暗。
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造型古朴奇异的青铜灯盏。
灯盏内跳动着一种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将偌大的甬道映照得一片幽明。
“呃……”身旁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林默猛地警醒，强忍剧痛撑起上半身，看向四周。
不远处，妙音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脸色苍白，嘴角带血，但伤势不算致命。
她怀中还紧紧抱着气若游丝的妙云长老。
更远些的地方，清露和另外两名碧波门女修也歪倒在地，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震荡，正陆续苏醒，脸上带着茫然与惊恐。
还好，都还活着。
林默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他的伤势极重，星力几乎枯竭，六滴星血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
好在根基未损。
他林默尝试沟通星砦和蓝沁界，感应依旧微弱至极，根本无法建立有效联系。
怀中的灰白玉简也恢复了平静，不再发热。
这里，是一处完全陌生的绝地。
“前辈……您没事吧？”妙音挣扎着扶起妙云，看向林默，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方才那血色巨兽的恐怖，以及最后穿越裂隙的惊险，仍让她心有余悸。
“无妨。”林默声音沙哑，取出几瓶从黑衣人那里得来的疗伤丹药，辨认了一下，将药性最温和的递给妙音，“先给你师叔服下，稳住伤势，你们自己也调息一下。”
妙音连忙接过，小心地给妙云喂服丹药，又以自身微薄的水元力助其化开药力。
清露几人也围了过来，各自服丹调息，脸上惊魂未定。
“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清露打量着青铜甬道，声音有些发颤。
这里的寂静和古老，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和渺小。
林默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两侧的青铜壁：“绝非善地，都小心些，不要乱碰任何东西。”
说着缓缓站起身，忍着剧痛，走到一侧的青铜壁前，仔细打量。
墙壁上刻满了斑驳的壁画。
风格古朴、粗犷，甚至有些抽象，充满了蛮荒的气息。
所用的颜料早已在无尽的岁月中褪色剥落，只剩下深深的刻痕和一些暗淡的色块，但依旧能依稀分辨出其中的内容。
壁画似乎描绘着某种宏大的祭祀场景。
无数身形模糊、穿着兽皮或简陋麻衣的先民，跪伏在地，向着同一个方向顶礼膜拜。
他们的姿态极其虔诚，甚至带着一种疯狂的敬畏。
而他们朝拜的对象，并非想象中的神魔雕像或自然图腾。
那是一座结构复杂的祭坛。
祭坛的中央，供奉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球！
这颗眼球被刻画得极其精细，甚至能看清那毫无生命色彩的瞳孔和细微的血管纹路。
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中心位置，好像正透过万古的时空，冷漠地注视着甬道中的不速之客。
仅仅是看着这壁画的残留，林默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这颗眼球，给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与那“圣族”的冰冷诡异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非人。
壁画继续延伸。
描绘着祭祀之后，那颗眼球似乎“活”了过来，瞳孔中投射出诡异的光芒，笼罩了下方的先民。
而那些被光芒笼罩的先民，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有的长出额外的肢体，有的化为扭曲的怪物，但表情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狂热和满足……
更远处的壁画，则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描绘着这些畸变的先民，在那颗眼球的指引下，开始了某种远征或是建造。
画面的背景变成了无尽的星空和扭曲的漩涡。
林默沿着甬道缓缓前行，目光扫过一幅幅斑驳的壁画，心中的震撼与寒意越来越浓。
这些壁画所记录的，绝非什么正神信仰，更像是一种对某种不可名状之恐怖存在的疯狂崇拜，以及随之而来的可怕异变。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邪异而古老的神秘气息。
林默停下脚步，看向甬道的深处。
前后皆是无尽的幽深，看不到尽头，也分辨不出方向。
“前辈……”妙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和清露搀扶着依旧昏迷的妙云，另外两名女修也紧张地跟在后面，“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默身上，此刻他是唯一的主心骨。
林默沉吟片刻。
原地停留绝非良策，必须寻找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妙云稳定伤势。
林默感受了一下两个方向，神识在此地同样受到极大压制，无法及远。
但冥冥中，他感觉甬道的一端，似乎那种苍凉古老的气息更加浓郁，而另一端则相对稀薄一些。
“往这边走。”林默选择了气息相对稀薄的一端。
浓郁的一端给他的感觉更加危险。
说着当先开路，妙音等人搀扶着妙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青铜甬道中，只有他们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衬得周遭愈发寂静诡异。
两侧冰冷的壁画上，那些扭曲的先民和巨大的眼球，好像一直在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甬道依旧看不到尽头，景象也毫无变化。
这种无尽的重复和压抑，足以让人发疯。
突然，林默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
“怎么了，前辈？”妙音紧张地问道，握紧了手中的剑。
林默没有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甬道地面和两侧墙壁。
只见前方百米处，地面的青铜板颜色似乎略有不同，更加黯淡，而且布满了更加密集的划痕。
两侧墙壁上的壁画，在此处也出现了大面积的破损和剥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强行刮擦过一般。
更重要的是，林默强大的灵觉感知到，那片区域的空间，存在着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残留，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有情况，小心。”林默低声道，放缓脚步，更加警惕地向前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处的景象逐渐清晰。
只见那片黯淡的青铜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布料和金属碎片，颜色暗沉，似乎有些年头了。
甚至还能看到几截早已风化发黑的、疑似骨骼的残骸。
而在墙壁之上，除了刮擦痕迹，还残留着一些深刻的爪印和撞击的凹坑，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这里以前有人来过？还发生了战斗？”清露声音发颤。
林默蹲下身，捡起一块金属碎片。
质地特殊，非金非铁，上面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林默又看向那些爪印，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绝非寻常妖兽所能留下。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林默判断道，“至少数千年，甚至更久。”
但那些不稳定的能量残留和极淡的血腥味，却显示近期似乎也有什么能量在此爆发过。
林默站起身，目光凝重地看向甬道深处。
看来，这条甬道并非一直如此死寂，曾经有生灵闯入，并在此发生了冲突。
而最近，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这里的某些东西。
这意味着，危险可能并非来自过去，而是现在依然存在。
“跟紧我，不要触碰任何东西。”林默再次警告，越发小心地越过这片狼藉的区域。
继续前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众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心神压抑到极点时，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甬道并非到了尽头，而是在一侧的青铜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拱门。
拱门同样由青铜铸就，风格粗犷古老，门楣之上雕刻着复杂扭曲的图案，隐约可见是一些纠缠在一起的触手和眼球的组合，令人望之生畏。
拱门之内，是一片更加开阔的空间，隐隐有不同于青铜灯盏的光线透出。
而且，从那拱门之内，飘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药香！
这药香清新馥郁，蕴含着精纯的生机之力，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精神一振，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好香！是灵药！”清露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露出渴望之色。
妙音和其他女修也精神一振，看向那拱门内部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在这绝境之中，突然出现如此诱人的药香，无疑是巨大的希望！
林默也是心中一动。
妙云长老伤势极重，若无对症的灵药，仅凭普通丹药恐怕难以支撑。
若里面真有灵药……
但他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这处处透着诡异的青铜甬道中，突然出现如此诱人的药香，未免太过巧合。
林默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拱门，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去。
拱门之后，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
厅堂中央，是一座同样由青铜铸造的池子。
池中盛满了某种粘稠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乳白色液体！
那诱人的药香和生机之力，正是从这池液体中散发出来的！
池子周围，散落着一些蒲团和破损的器皿，似乎曾有人在此打坐或进行某种仪式。
而在池子的正上方，穹顶之处，镶嵌着一块的透明的水晶般的物质。
透过那“水晶”，可以看到外面一片色彩迷离的混沌虚空！
点点星光和扭曲的光带在那虚空中流淌，这个厅堂，就像是建造在某个空间裂隙或小世界的边缘！
这一幕，瑰丽而诡异。
林默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厅堂，除了中央的池子和穹顶的奇景，并未发现明显的危险。
甚至可以说，这池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某种极大的机缘。
但他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
林默注意到，在那池子的边缘，靠近地面的青铜壁上，刻着一些与壁画风格迥异的古老文字。
他凝聚目力，仔细分辨。
那些文字扭曲如蛇，他并不认识，但当他尝试以神识接触时，一段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却猛地涌入他的脑海！
“生命之泉，伪善的馈赠，监视之眼，切勿触碰……”
信息碎片混乱而模糊，充满了恐惧与警告之意！
林默脸色猛地一变！
而就在此时，跟在他身后的清露，眼见厅堂内似乎并无危险，又被那池中液体散发的诱人生机所吸引，想着重伤的师叔，竟是忍不住快走几步，越过了林默，伸手便要去触碰那池中乳白色的“生命之泉”！
“不要！！”林默厉声喝道，猛地伸手去拉她！
但终究慢了一步！
清露的指尖，已然沾上了一滴那乳白色的液体！
就在指尖触碰液体的瞬间——
嗡！！！
整个青铜厅堂猛地一震！
穹顶那透明水晶外的混沌虚空骤然扭曲，旋转的速度猛地加快！
而那池平静的“生命之泉”，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冷水般，瞬间沸腾起来！
乳白色的液体疯狂翻滚，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发黑。
那清新馥郁的药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中带着腐烂的诡异气味！
“啊！！！”清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她触碰液体的那根手指，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并且那黑色正以恐怖的速度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血肉失去生机，变得干瘪枯萎！
同时，池子中央沸腾的漆黑液体中，猛地睁开了一只完全由漆黑液体构成的眼球！
这只眼球，与壁画上那颗被供奉的眼球，一模一样！
它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拱门处的所有人！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降临！
噗通！噗通！
除了林默，妙音等几名女修在这恐怖的威压下，根本无法站立，纷纷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那漆黑的眼球微微转动，扫过手臂迅速枯萎的清露，以及惊恐万状的妙音等人。
最后，定格在了场中唯一还能站立、体内散发着微弱却纯净星辰气息的林默身上。
一股蕴含着无尽贪婪、饥饿、以及冰冷恶意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向林默的脑海：“星之血……奉献！”
下一刻，池中沸腾的漆黑液体猛地冲天而起，化作无数条布满吸盘的漆黑触手，如同狂舞的魔影，铺天盖地般向林默等人猛抽而来！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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