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楚国君臣没有应邀前来，自然是楚国打算继续负隅顽抗。
要是楚国真的继续负隅顽抗，晋国绝对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例如兵逼楚国都城“郢”了。
当前的联军……，或者说晋军，有能力兵逼“郢”吗？如果仅是兵逼“郢”的话，绝对能够办到。
只不过，能够兵逼“郢”是一回事，打不打得下来是另外一回事，会不会因为逼得楚人拼死抵抗导致兵败如山倒，更是无从得知的事情。
讲事实，楼令认为兵逼“郢”度的难度不大，攻克的难度同样不大，可是不得不思考攻下之后将会引发的后果。
楚国连续在三次战役惨败，内部目前分化成了两派，尤其是君臣不和。
还有另外的因素，楚国现有的兵力不是屯驻在“方城”后面， 便是前往江淮一带，“郢”超大概率是没有多少守军的。
这样的情况无限跟吴军攻克“郢”重合。
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楚国或许或因为“郢”的陷落而亡国，晋国却是没有能力全面接收楚国的地盘。
打这样的灭国战争有什么意义？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楼令觉得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当下将楚国灭掉，获利最大的将会是吴国或宋国。
无论吴国或是宋国获利，对晋国并没有好处。
所以了，留下一个半死不活且内部矛盾重重的楚国，反而是对晋国较为有利。
郤至和士匄出发的动静很大，没有人不知道楚国君臣已经到来。
楚国君臣的到来让晋国君臣十分欢喜，列国君臣在心情上则是感到万分复杂。
“争霸出现最终的结果了。”一些人这么理解。
更多的人：“即便楚人日后还会争霸，他们真的去掉王号，不再与晋国是同等级别了。”
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发生之后将会对天下格局产生何等影响的人，他们最是感到难熬。
没有国家能够跟晋国抗衡之后，晋国是就此消停，还是干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呢？
从晋国近期的行为来看，不像是会消停下来的样子，反而更大的概率干出更过分的事情。
一些认清现实的人，他们很想构建起共同反抗晋国扩张的联军，只是又不敢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很多的人都注视向齐国，抱定一旦齐国敢扛事就加入的心思。
非常要命的事情是，齐国近期因为想吞并莱国，采取了对晋国无比恭顺的国策。
是的，不止晋国君臣看出齐国想吞并莱国，有些国家的君臣也看出来了。
看出齐国想做什么的人，晋国君臣很清楚成功吞并莱国的齐国几年后将不复恭顺，早就准备好了相关的方案。
列国看出来的其他人，他们盼着齐国吞并莱国之后赶紧支棱起来，乃至于有国家都想暗中给齐国输血了。
有没有国家的君臣将希望寄托在楚国身上呢？绝对有，只是要排除掉宋国和吴国。
短期内指望不上楚国是很明显的事情，与其指望楚国还不如教唆齐国、卫国、鲁国、宋国联合起来对抗晋国。后面可能成功的几率，论事实就是比奢望楚国马上有实力抗衡晋国更高。
会盟台已经在修筑，只等修筑完毕选个吉日便会展开正式会盟。
以晋国为首的联军并不是只有一座营盘，以国家为单位都有自己的驻营范围，大体上则是比较靠近。
有一点比较特殊，以往还会有国家将营盘选择跟晋军紧紧挨着，这一次却是起码都间隔了百米以上。
抵达的楚军，他们最后选择距离联军营区约六里的位置驻扎。
作为晋军的盟友，列国选择跟晋军保持百米间隔。
暂时是敌对的楚国却是选择抵近到六里范围之内，显示得却极有态度。
因为若是以交战为目标，营区不会靠得那么近，起码需要十里以上的缓冲区。
“你们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啊！”郤至兴高采烈又充满幸灾乐祸。
士匄做出了耸肩摊手的动作。不是特别开心的话，身为卿大夫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楚国愿意服软？尽管晋国君臣知道事情不算完，最为起码取得了很大的政治意义。
能够在他们组成领导班子的阶段取得那样的政治意义，哪怕他们之前或之后没干出什么有功绩的事情，仅是强迫楚国去掉王号，足够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好名声了。
至于说楚国什么时候反扑，反正无法改变楚国曾经服软的事实，只要这个事实存在，晋人面对楚人更能挺直腰杆以及拥有优越感。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最为基础的呼吸和吃喝用度不愁，肯定是追求精神价值了。
他们这些达官贵人远比普通人拥有更多，对于情绪和精神价值的追求更为迫切。有什么比逼迫敌人屈服更能存在情绪或精神价值的事情吗？
“诸位莫要失礼。”晋君周也高兴，只是并不想好事变成坏事。
可以想象楚国君臣有多么觉得耻辱，正是最容易受刺激的时候，捅到软肋极可能原地爆炸。
郤锜轻咳了几声，问道：“诸事可安排妥当？”
众人肯定都有任务。
邯郸旃率先说道：“不敢有所轻忽。”
其他卿大夫也做表态，只是他们不像邯郸旃那么慎重其事。
大家都很开心，用放松的形式来即可，对吧？
只不过，谁都能够轻松，独独邯郸旃这位新晋的卿大夫不能。
在这一次南征期间，邯郸氏的部队表现并不差，只是邯郸氏清楚己方仍在考验期。
事情就是那样，有的人可以放松，有的人却是要保持谨慎。造成这样的不同，仅仅因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而已。
楼令得到的任务并不复杂，管理长鱼矫来保证军纪。
其实，司马尽管在晋国的职能遭到削弱，后面又增强了不少。
还是那一句话，同样的一个官职由不同的人来担任，不一定可以发挥出所有的权限。
长鱼矫所在的家族实力有限，他也就无法发挥出司马一职所有的职能权限，需要仰仗至少一名卿大夫作为背后的靠山，用以震慑住其余人。
在晋国谁是谁的附庸绝非是什么秘密，楼氏帮衬自己的附庸长鱼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明知道长鱼矫没有足够的威慑力，楼氏却是坐视，反倒会成了一种罪过。
修筑会盟台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列国贵族的社交会非常频繁。
楼令当然也有自己的应酬，基本上就是跟负责邦交的那一些国家进行。
通常就是，来自齐国、邾国、杞国、鄫国的贵族变着花样吹捧楼令，时不时奉上一些礼物之类。
收礼在目前可以光明正大进行。
明明地位不如人，舍不得送礼结交，才会让人鄙视。
而在目前权贵收礼办事被视为一种美德，也就收了礼表示能办，不收礼反倒要让送礼的一方心中不安了。
当然，非楼氏负责邦交的一些国家，一样会有贵族拜访楼令，他们会有什么态度，基本上是随着需求而叠加送礼的力度。
“近期购买甲胄的家族不少，数量也远比以往更多了。”楼令其实不是那么迫切地大肆对列国出售甲胄。
很现实的情况是，楼氏一直在增加产能，可是越往后面所能增加的产能越是有限。
楼氏目前都没有完成全员换装，不得不对一些家族提供武器装备。
其实，楼氏未能完成全员换装还有一个因素，也就是作为家主的楼令只能倡导效忠自己的“大夫”、“士”、“徒”对武器装备更新换代，无法强制他们必须使用。
反倒是由主家进行列装的“羡”全面列装新式武器装备更简单，理由就是武器装备由主家来提供。
那么就是，效忠楼令的“大夫”、“士”、“徒”要不要更新武器装备，属于是全凭自愿了。
因为那种情况正在造成一个现象，楼氏由“羡”组成的部队在战斗力上，比之传统征召而来的部队更强。
楼小白看待事情还不全面，乐呵呵地说道：“这不说明我们制造的甲胄非常受欢迎吗？”
那是受欢迎的事吗？完全是谁都比不上，想要进步不得不接受高价货。
“以我们现如今的实力与地位，倒是不惧怕树大招风。只是运输比较成问题。”楼令说道。
当下的交通极其不便利，并且每一次出行都要组成队伍。
而目下的交易一般需要卖家送货上门，买家上门取货则是将价格极大压低。
那样一来，不想便宜卖出的话，楼氏每一次出货都要占用人力，也不是每一次送货都能够顺利。
即便是很顺利的交货，收到货款的种类会相当多，不止是运输上有麻烦，连带一来一回对粮食的消耗也不少。
“楚国那一边，有些贵族过来接触，一样寻求采购武器装备。他们说明可以按照原价，自行上门取货。”楼令说得很是耐人寻味。
跨国进行武器贸易这种事情在当前并不多见，不是说国家限定不能进行跨国武器交易，主要还是运输存在极大的麻烦。
不多见，也就意味着存在跨国武器交易，并且也不区分是否关系良好，一切就是看开价了。
这样的贸易关系到了打生打死的战果仍旧在维持，交战双方并未断绝贸易往来，乃至于官方连武备或粮食都还在保持交易，民间的战略物资买卖也是做得极大，搞到有些商贾都能左右一个国家的兴衰。
“数量呢？”楼小白问出了关键。
楼令说道：“有多有少，数量加起来并不算少。”
买去仿造？不管是哪一个国家或家族，他们无法冶炼出与楼氏同等质量的金属，怎么进行仿造呢。
所以，无论是哪个家族或国家向楼氏采购装备，不是买去用，便是进行储备了。
楼小白疑惑地问道：“父亲不想卖吗？”
上门取货，并不对楼氏构成负担，只要不被压低价钱，明显是有利于楼氏啊。
若是说因为两国的敌对关系而不卖？那楼氏的爱国可就远超当代，超越到各个家族无法理解或接受的程度。
当前基本不存在爱国的价值观，爱的只有自己的家族，充其量再加上效忠某位国君，愿意舍弃家族利益成全国君。而国家则是大家的。
什么叫国家是大家的？就是享受了何等特权，尽到享受特权应该付出的责任与义务，没有牺牲小我去成全大我的观念。
往难听了去说，大家都那样，凭什么我要这样，并且还要被人取笑啊？
真的！
破家为国在当前会被取笑。
爱国从什么时候被培养出来？讲实话就是楼令不知道。
而大多数的王朝，多数人确实是更爱自己的家族。
在“家天下”的现实之下，整个国家都是帝王的私产，更爱自己的家能够说是一种错误吗？好像不是那么好判定了。
楼令倒是知道爱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到普遍的接受，那是遭受了很久的黑暗时刻，有志之士明白有国才有家，国家强大才能不遭受欺凌，形成了普遍的认知。
现在谁去强调优先爱国，不但不会被接受，马上也会被埋进土里。
讲事实，不会有人去宣扬那种观念，因为没有人会破家为国。
时间来到约定会盟的当日。
在这一天，诸侯穿上盛装，基本上就是符合爵位等级的冕服。
贵族当然也会穿得更为隆重，同样是按照爵位等级来进行穿戴。
看出什么了没有？诸侯有爵位等级，说明国君只是等级更高的贵族。
周天子是王，而王并没有算在爵位等级之内，所以至少目前没有王爵这种说法。
晋国的卿大夫位比诸侯，其他人无法佩戴的玉饰，他们能够大摇大摆地佩戴在身上。
怎么穿衣服，使用什么样款式的佩饰，相关的要求用周礼进行了限制，到了礼崩乐坏的时代都仍在执行。
即便是到了大一统王朝，历朝历代也是继续执行《周礼》关于吃喝穿搭等等的限制，为得就是区分出上下尊卑。
楼令身穿的衣服在款式上很是接近冕服，腰间可以使用玉带，并且可以挂上玉佩来压住裙摆。
裙摆？是的，没有错，贵族目前的服装基本是有带裙摆的款式。
有一点可能很多人并不知晓，裤子这玩意出现的时间很晚，多数文明无论男女都是先从穿裙子开始。
在很多的文明，穿上裙子之后，里面其实没有穿裤子。
比如诸夏文明的春秋阶段，其实穿了长袍或其它带有裙摆的款式，十分的讲究坐姿。而讲究坐姿就是因为里面没有穿裤子。
等男性不再穿裙子，可以继续讲求坐姿，可是大多数男性会坐得比较豪放，例如叉开大腿或是跷二郎腿。
穿裙子的女性能不能坐姿豪放？自然可以，没人限制不能当女菩萨啊。
当地是陈国的势力范围，也就让并不强大的陈国可以有更高的参与度，陈君弱可以更为接近晋君周这位无可争议的天下霸主。
陈君弱其实不是那么乐意跟晋君周走得太近，有太多的理由让他来产生那种感观，其中一个就是晋国竟然对楚国“方城”以东设施了兼并。
对，在列国看来，晋国占领楚国的城池和土地，会像占领郑国的城池和土地那般，占了就不想走了。
一个很强大的国家离得远，弱国会愿意巴结和奉承，主要是威胁不到弱国，相反需要的时候可以站台。
强国成了自己的邻居？有这样的邻居，谁不会整日提心吊胆啊？
参与会盟的诸侯不算多，最应该参与的周王室无人在场，连带地位特殊的鲁国也没来。
以前有提到过了，鲁国是一个负责归纳各国史官上交记录的国家，他们也因此才显得地位特殊。
那么就是，至少在礼崩乐坏之前，其实列国都会有周王室或鲁国派遣的史官存在。
那些史官负责记录所在国家发生什么事情，提供给周天子进行监督，众诸侯进行查阅。
而这一次，既没有周王室的人在场，鲁国也没有参加会盟，会盟的性质还是要求楚国去掉王号，很多人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其中包括了楚国君臣。
“晋国想做什么？”楚君招也是来到‘宛丘’才知道没有周王室或鲁国的代表。
子庚同样疑惑，说道：“这样的场地既没有周天子的使节，鲁国也不参与，显得很不应该啊。”
什么都讲究名正言顺的时代，人们对礼节的要求会更加严格。
在这种现状下，周王室和鲁国不存在代表，很难不让人多想。
伯州犁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发表一些浅见吗？”
自从上次没有作死，伯州犁在楚国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很需要立下一个功劳。
楚君招自己想不明白，赶紧催促道：“快说。”
“晋国有邀请鲁国参与会盟，只是被鲁国拒绝。他们南下经过‘王野’，听说并没有邀请周天子检阅。会不会是鲁国君臣事先猜测出晋国君臣想做什么，才拒绝参加这一次会盟呢？”伯州犁说道。
有的人听明白了。
有的人还是感到迷糊。
伯州犁索性说得更加露骨：“有没有可能是晋君想要取代周天子？”
这一下，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就说得通了，不是吗？
晋国君臣在南下之前，他们肯定是会设立一个目标。
假设晋国君臣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求楚国去掉王号，肯定是有大的图谋才没有邀请周天子兼并，也就不用携带周王室的代表一同南下。
至于说为什么会邀请鲁国参加会盟，正因为鲁国是周王室之外拥有历史记录权的国家啊。
明白怎么回事的楚国君臣，只能说大多数人都乐了。
好啊！
晋国那些浓眉大眼的家伙，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举着尊王攘夷的大旗，动不动就召集一众小弟南下，要么是用保卫周王室的名义集结盟友抗衡楚国。
现在，他们也控制不住野心，想要取代周王室了？
这样子的话，楚国可不再显得特殊，乃至于显示出了晋国的虚伪。
“我们应该将晋国的狼子野心公开，让天下人去唾骂他们！”孙安说道。
“不！”子庚现在可谓狂喜，压制不住喜悦，满脸笑意地说道：“当前的时机不是最为合适。等我们恢复元气，再将晋国的狼子野心公布于众！”
目前没有国家可以抗衡晋国，乃至于多数国家联合起来一样难以对晋国造成太大的威胁。
在这个时候拆穿晋国的野心，想来一众诸侯都会装聋作哑保持噤声。
等楚国恢复元气之后，楚国敢站出来带头跟晋国过不去，相信可以争取到一些国家来一同讨伐晋国。
那必将是远比楚国战胜晋国之后，愿意跟随楚国一块讨伐晋国的更多。
毕竟，楚国即便是战胜晋国，晋国还举着尊王攘夷的大旗，有些忠诚于周天子的诸侯真不太好跟晋国过不去，哪怕他们被迫需要站在楚国这一边，一般也就只是装装样子。
这种事情发生过，楚军在打赢“邲之战”干了饮马大河之后，确实是获得很多诸侯的归顺，可是等晋国恢复元气之后，那些国家都背弃楚国了。
“这一次，我们尽量配合晋国？”楚君招问得有些憋屈。
不是楚君招认为配合晋国感到憋屈，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晋国的狼子野心，现阶段比较愿意配合。
之所以让楚君招感到憋屈，主要是他可能作为最没有权力的楚君之一。
一众楚国的贵族，要么是表态可以，不然就是默不吭声。
来到会盟现场，楚国一些人不太藏得住心事，表现也就令人觉得奇怪。
“怎么有些人看上去怪怪的？”郤至不是一个太敏感的人，连他都察觉到怪异。
楼令能够猜测是因为什么，眯着眼睛说道：“他们可算是看出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郤至还是不解。
楼令概括式的说道：“接下来我们的行为会得到楚国君臣最大的配合。”
站在一旁的士匄很干脆地说道：“他们从天子没有在场，更没有派来代表，制定好了怎么离间我们与诸侯的计划。”
郤至“哈！？”了一声，反应过来却是发出一阵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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