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还浸在墨蓝的晨霭里，奉天殿内却已是灯火通明。
九龙金漆宝座上，燕骁云身着玄色冕服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半张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线。
“众卿平身。”
燕骁云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百官依序起身，绯青官袍窸窣作响。
这几日的早朝，虽不像三日前那般剑拔弩张，但也不遑多让。
多方势力在暗处蠢蠢欲动，都想趁乱占据一席之地。
燕骁云的目光率先落向队列的前端，那里，正是顾溪知的位置。
“顾卿。”
燕骁云的声音逐渐变得温和，透着一丝难得的温润，
“为护太孙，身受此创，朕心甚念，伤势可还稳当？，来人，赐座。”
林德喜马上带人将椅子搬到了顾溪知的旁边，上面还包着丝绸软垫。
在这个时间点上，彰显的就是燕骁云对顾溪知的看重。
顾溪知缓步走出队列，躬身行礼，
“臣万死，蒙陛下与太孙殿下洪福，筋骨之伤，不日即可痊愈。护卫储君，乃臣本分，不敢言功。”
“嗯，”燕骁云微微颔首，对顾溪知的回答很满意。
“太医院需尽心用药，不可怠慢。爱卿也要多加注意，待卿痊愈，找出凶手，朕另有抚慰。”
先前，因为顾溪知救下燕世璋之事，燕骁云就已经赏赐顾溪知一番，金银珠宝、名贵药材，甚至是太医院的名手。
而现在，燕骁云又强调一遍，很明显是在将整件事情的调查权放到了顾溪知的手中。
这对于朝堂上的其他还在观望的官员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燕骁云最终还是站在了燕世璋这一边。
“微臣，谢主隆恩。”
顾溪知随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燕骁云的关切过后，朝会逐渐转入正题。
燕骁云锐利的目光扫过站在台阶下的文武百官，
“今日，诸爱卿可有要务要报？”
这三天以来，在场的诸位每一次听到燕骁云说这句话，心跳都下意识的漏一拍，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有哪句话说的不对，招惹祸端。
燕骁云想听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无外乎还是那件事儿，
可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线索少得可怜，不要说主动站出来邀功，就连应付差事都难。
就像是在少时，学堂中，拿着书卷和戒尺的老夫子站在最前面，准备抽背前日布置下的文章。
有的已经完成任务背的很熟的学生，成竹在胸，挺直自己的腰板，期待老师点到他的名字。
背的半生不熟的，此时还在抓紧时间多看一眼，被抽到时虽然磕磕绊绊，但也能大致背下来。
而最后那些，则是一点都不会的，又或者是只会一点的，他们只会低下头，下意识的躲避一切他人的视线。
在朝堂之上，有人是第一类，也有人是最后一类。
例如现在的兵马司总指挥使王秋实率先走出一步，声音洪亮的说道
“陛下！臣有事起奏，经前日西华门之变，臣已重整皇城及京畿守备。”
王秋实字字句句条理清晰，给出了燕骁云一个满意的答案。
“各门都增暗哨三处，改宫城四角望楼巡哨为交叉呼应，戌时三刻后，各宫门守将需持双钥方可开启。”
“外城九门，自今日起盘查加倍，凡无京师路引者，一律暂扣，送兵马司勘验。”
燕骁云静静地听着，手指指尖时不时敲几下龙椅的扶手，
“准。非常时期，宁可苛严，不可疏漏。”
燕骁云随后又开口问道：
“巡捕营排查的如何？”
“回陛下，全城皆排查完毕，凡外地入京，皆核对过路引，无形迹可疑之人。”
“陛下，昨日，有百姓向衙门提供线索，提及事发前夜，曾有一重伤男子被送往医馆。”
“因此可疑男子受伤过重，所以当时医馆的大夫和伙计都没怎么看清男子长相，但却看清了送那男子过来的女子的面容。”
王秋实将手中的画像递给林德喜，由林德喜交由燕骁云。
听到这里，苏颜卿立刻抬眼，死死的盯着那幅画像。
又一阵微风拂过，苏颜卿站到燕骁云的旁边，看清楚了画像上的面容，脸上似笑非笑。
由于特殊的身份，苏颜卿一组的容貌可以根据情况的具体需要而做出调整。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越久，记忆中的面容就会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甚至都不一定记得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画像中的人，和苏颜卿也就只有三四分相似。
见过苏颜卿真面目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更何况，就算苏颜卿现在站在画像旁边，也会有人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人。
苏颜卿向顾溪知摇了摇头，示意没事，顾溪知心中也有了数。
顾溪知微不可察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就算是认出来了，也没事，他自有办法。
苏颜卿和顾溪知两个人放宽了心，但却遗漏了燕骁云这一个最大的变数。
自从那日做梦之后，燕骁云尝试多次，想要重新再在梦境中见到‘仙人’，但都一无所获，反倒是梦魇了许多次。
燕骁云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在发现自己记忆中的仙人的模样逐渐消退时，第一时间将其模样画了下来。
那几幅画各有不同，但都和眼前的人有相似。
画被燕骁云放在御书房的暗格之中，燕骁云一个眼神示意，林德喜心领神会的将其给妥善收好。
而在白玉台阶下，王秋实还在说着自己的收获。
“陛下，那可疑男子在医馆停留时间不长，便有人接应离开，但第二天就有人询问是否见过那名可疑男子。”
“经过辨认，后来询问的人正是刺客之一。”
“巡捕营顺着老大夫所指的方向排查过去，都是些寻常百姓人家。”
王秋实将目前收集到的线索都和燕骁云一一汇报，有那张画像在，对于燕骁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王爱卿，辛苦了。”
燕骁云挥挥手，示意王秋实回到队伍中去。
王秋实松了一口气，不枉费他这些天带着人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安全了。
可是，王秋实安全了，有人就开始提心吊胆了。
有人做现眼包，就有人做鸵鸟。
比如，尝试做鸵鸟的刑部尚书李廷瑞。
李廷瑞作为刑部尚书，官居二品，还站在队列的前位，想要被燕骁云忽略，概率简直小之又小。
尤其是，他总是感觉，燕骁云的视线在自己的身边徘徊。
李廷瑞也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安慰自己，七天还没到呢，马上一下朝就去找顾溪知。
他倒是有些线索，可是这些线索也没有办法在现在这个场合公开汇报啊。
而且，李廷瑞心里也清楚，要是自己向燕骁云说了这些事儿，那么自己搞不好会被杀人灭口。
李廷瑞只好装鹌鹑，心中默默祈祷，时间过去的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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