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指甲，是苍耳一点一点帮他修的，此刻却嵌满了泥，脏污成一片……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小小的苍耳子，你回来好不好，老九求你了，回来，回来！”
手指沁着血，滴滴血珠滚落进黑红泥土。
老九刨出一座又一座的土堆，远远看去，像是鼓起的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坟头。
木招摇隐于林中，冷眼看着。
长风掠过。
“为何要骗他？”他淡然开口。
“看那不可一世的老狐狸狼狈成这个样子，不觉得爽快么？”
大风栖于林，娇俏妩媚的眼中满是玩味。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放过你？”木招摇永远都不会忘记，大风洞穿小枕头心口，捏住她心脏的那一爪。
那漫天的血色……刺痛他的眼。
“始作俑者，不是他么？”大风飘然飞去，留下一串银铃笑声。
木招摇如鲠在喉。
冷冷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形单影只，凄冷如一缕孤魂。
不是要化尾么……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自作孽不可活。
他狠狠心，刚想离开。
夜色中一声虎啸，就看一道金光凌空而过，朝着那抹白影子飞驰而去。
虎躯从空中跃下，一掌就把老九拍于爪下。
尖长的巨齿从嘴巴两侧斜刺出来，两只血红的虎睛凶厉地瞪着老九，酝酿着滔天怒意。
“我初开灵智，你就把我打回原身，化不了人型！！奇耻大辱，我不能不报。”凿齿虽化不了人身，仍残存了一点灵智。
他可是上古妖王，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就算是那大羿，都不曾将他打回原身。
“臭狐狸，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想报仇么，报吧。”老九眼神空洞，看着凿齿的眼睛已然失了焦距，任由他虎爪踩踏蹂躏，嘴角溢出血丝。
“呵，你竟然求死？哪有那么简单……我非得将你打回原形，再也现不了人身。”尖长的牙齿，噗嗤，刺入老九的胸膛。
凿齿往回用力，想拉扯出长齿，刺得太深，被老九的肋骨卡住。他左右摇晃脑袋，换来老九的一阵闷哼。
“疼？这就疼了？”
爪子踩住他的肩膀，死死抵住他，头上再用力，将长齿一点，一点，从血窟窿里拔出。
噗……
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老九太久没受这么重的伤……竟然忘了……原来，胸口破一个大洞，是那么疼……
泪忍不住盈于长睫。
小小的苍耳子……原来，你那时候那么疼……
凿齿不及他喘息，长齿再一次狠狠刺入，更用力，刺得更深，直直扎透了老九的胸背。
他得意地将老九高高挑起。
明晃晃的月色中，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血色是那么壮阔，那么美。
激动得他身形止不住地颤抖。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凿齿眯着眼睛，欣赏着他的战利品。
九尾的妖狐啊……
他今日……明明就要化尾升仙。
此刻……却像只死狗一样，任他蹂躏。
命运……真是太美妙了。
老九沉沉地垂着头。
是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痛么？
哪有他小小的苍耳子痛啊……
她才那么小……
却被那么多的妖兽，一下一下地刺穿皮肉。
那时候的她，该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
她一定想过，一定期盼过……他来救她吧……
血一点一点地流尽。
彻骨的寒冷开始侵袭他。
老九一点一点，感受着……每一寸肌肤的寒冷。
不放过任何一丝的痛苦。
这是对他的惩罚……
最最微不足道的惩罚……
他……亲手弄丢了他的苍耳子。
再也听不到她……童声稚稚地喊他老九了。
“凿齿啊……你就这点能耐么……”他飘飘悠悠地开口，看向凿齿的眼神中满是鄙夷。
这点惩罚怎么够呢……
他就应该零落成泥，和他小小的苍耳子，和那一抔血土……混在一起。
千山崖……满是死气……他怎么能不陪着她呢。
她会害怕，她会哭喊。
他怎么能让她，真的再也找不到他呢。
凿齿发了狂，将老九狠狠从长牙上甩落。
老九浸满了血色的身子，直直坠了下去，他看着凿齿高高举起了虎爪，腾跃而起，心满意足地扬起笑意。
……
血终于流尽了。
彻骨的寒冷之后，身体如烈焰灼烧。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声响。
有人低声说话。
有人哭喊。
有人吼叫。
还有人……竟然在……做诗？？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
“……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是谁……
念的什么玩意儿……
滴答滴答……
所有的声音，终于混成一团，慢慢地远去。
大迷谷从土里爬出来。
把正在一边努力挖洞的小迷谷吓了一跳。
“你，你……你，恢复了？？”
“滚。”
“怎么火气那么大？”小迷谷看看大迷谷方才沉睡的那一抔干土，不是蜣螂烘过山芋土豆的那些啊……怎么火气还那么大？
“脏东西，脏东西，有脏东西混进来了。”大迷谷抓狂了，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满地乱窜，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小迷谷呆立一旁，看他这样子……似要走妖！
他撒开了脚丫子跑成一阵风：“山主！山主！不好了！大迷谷走妖了！他走妖了！山主救命啊！！！”
木招摇正喂着小枕头吃酒酿。
酒酿里混了更多的光之月华，他哄她多喝两口。
“毛里毛躁，你有点老妖怪的样子么？？”回头对着小迷谷怒目嗔怪。
再对上小枕头时，眉眼弯弯：“来，再多吃一口。”
小枕头嘴巴嘟起来：“真的吃不下了。”
“一口，就多喝一口。”
“不，等会儿你又要喂我吃饭了。”
“不吃怎么恢复身体。”
“山，山主……”小迷谷都快急哭了，可山主还追着苍耳喂饭！！火烧屁股了都！！
一不留神，小枕头跑得没影了。
碗里还剩了小半碗酒酿。
“又怎么了？！”木招摇气急败坏，把小巧的莲花碗盏往桌上一置。
“大，大迷谷好像走妖入魔了……他到处疯跑，说有脏东西混进来了。”
木招摇拧拧眉心。
老妖怪还是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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