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街巷里，时间无声，唯有细雪还在一点点下坠，发出微弱的声音，在屋檐上旁观着两人的相遇。
苏盏对上那人的视线，沉默了一下，下一瞬，目光立马移到了另一处——
正是琚系舟推着的小推车。
那推车被一层洁白厚重的棉布覆盖着，一时看不出其下是何物，但苏盏的脸动了动，仅靠鼻子就闻了出来。
是香喷喷的烤红薯。
很香很香的烤红薯。
超香超香的烤红薯。
短短几秒，香味就从嗅觉攻占苏盏的大脑和身体，少年淋了雪水，身上湿漉漉的，原本扎起来的丸子头也像菜心一样蔫了吧唧的，整个人只有眼睛放光，充满了神采。
他的脑海全都被烤红薯侵占，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个小推车，眼神里带着渴望和向往。
琚系舟冷漠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少年，这小乞丐虽说不上脏，但洁癖和完美主义的他看不得苏盏头发和衣服上的雪水。
他也没有那么多好心。
不喜欢看这样的，那不看便是。
琚系舟收回视线，推着小推车下门口的小坡坎。
他们本来隔着五尺距离，隔得不是很远，如今拉近距离后，两个人的肩头几乎要碰到一起，苏盏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冷香，似寒梅问雪时的清芳，幽幽隐隐。
琚系舟眼睁睁地看着衣着单薄的少年当着自己的面打了个喷嚏。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苏盏一眼，推着小推车的那只手微微握拳。
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很简单的洁癖发作——
哪怕少年打喷嚏的动作很克制和周全，但在这种小镇子待久了，琚系舟听到任何打喷嚏的声音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生怕在某一个角落突然出现一个大汉，打喷嚏的时候一点也不遮掩，唾沫星子全都飞到他的小推车上。
他之前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他直接冷着脸把那推车的东西连遮盖的棉布和棉布下的红薯都丢了。
琚系舟冷漠地看了苏盏一眼，并没有说任何话语，推着自己的车就要离开。
小车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就像是多了一只小猫的重量一样。
琚系舟转身看去，发现自己的木车车尾被那人轻轻拉住，而后听到少年低低的声音：
“哥哥，我还没吃东西，可以给我一个红薯吗？”
说着，少年的眼眶都红了，下一句更是可怜，“生的也可以，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好了。”
588在系统空间先哭了起来，仿佛在看国产苦情剧。
苏盏内心无语，让588别吵他，而后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男人，手却早就收了回来，似乎不会多做纠缠。
琚系舟皱着眉，掀开了白花花的棉布，从里面掏出一个红紫色的东西。
正是红薯。
热乎乎香喷喷的烤红薯。
因为已经被烤熟了，那层红紫色的外衣已经裂开，露出黄色的内里，只是闻着就觉其软糯香甜，无比诱人。
少年却没有立马接过，而是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琚系舟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个少年是在找手帕。
一个小乞丐，吃东西前倒是知道擦干净手，忽略掉身上的碎雪的话，其实也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洁。
琚系舟蹙着的眉头放松下来，依旧默不作声，但另一只手又递给少年一个东西。
一条叠成豆腐块一样的帕子。
显然，少年要的就是此物。
琚系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少年眼里的欢心和雀跃。
得到食物的欢喜。
收到手帕的雀跃。
琚系舟的视线一顿，在苏盏的身上又多停了几秒。
他看到少年终于伸出了手，那只手很白，白得带着病态的青色，是在冬日里没有御寒衣物被冻出来的苍白之色。
指节干净，指尖很红，指甲有些长了，但很干净。
看一个人爱不爱干净，就可以看一个人的指甲。
苏盏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但此刻也确实顾不上多想些什么了，他刚刚吃了三个包子，也算不上很饱，现在香喷喷的烤红薯就在自己的手里，他当然很馋。
588也很馋，但不敢做声。
苏盏接过手帕，动作很快地擦好手，然后捧着烤红薯开始吃了起来。
像小猫一样。
一口一口的。
琚系舟收回视线，也没要回自己的帕子，转身就要继续推车走人。
哒哒的木车声音在小巷里响着，夹杂着两道脚步踏雪的声音。
一道来自琚系舟，另一道来自……
琚系舟再次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一眼。
苏盏还捧着那比他的手还大的烤红薯，一边吃着，一边跟在琚系舟身后，非常乖巧。
琚系舟垂眸看了一眼苏盏因为吃了热食而变得更红润一些的脸色，没再管他，也没赶他走人。
他们没走多远，琚系舟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苏盏啃了三分之一的红薯，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老地方——
正是刚刚自己买包子的那条街。
这个镇子不大，逛一圈就又逛回来了，所以除非不出门，否则一天可以和遇见的人打好几回照面。
琚系舟挺好推车，掀开棉被的一脚，露出几个烤好的红薯，也不叫卖，直接从推车旁的架子里拿出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几个遒劲风雅的大字：
【烤红薯，四文钱一个】
苏盏盯着那个【钱】字看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很是专注，手里的红薯都忘了吃了。
连琚系舟都注意到了少年的异常。
“包子，卖包子——”
熟悉的叫卖声传入耳畔，苏盏回过神来，发现给过自己包子的那个老爷爷又回到了这一片。
那老爷爷最先看到的是琚系舟，立马就在男人的摊子前停下，亲切问候道：
“琚公子，今日也出摊了？”
渠？还是瞿？
苏盏听着老爷爷对他的称呼，在心里猜测着。
588在脑海里咳咳了一声，心虚xn次地对苏盏说：“宿主，你现在是个文盲哦。”
文盲盏：？
“因为宿主你之前发热，把脑子烧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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