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祝雨晴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回家,心中满是一周来积压的疲惫。
自从周一晋文渊陪她和母亲去学校交涉后,校园霸凌确实有所减少,但那种无形的孤立和冷漠依然如影随形。
更让她不安的是,外婆始终没有如母亲所说前来接她们。
推开家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祝雨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看见王大力正和那个叫龙哥的男人坐在客厅里抽烟,茶几上摆着几个空酒瓶。
“回来了?”王大力罕见地露出笑容,但那笑容让祝雨晴不寒而栗,“快叫龙叔。”
祝雨晴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句“龙叔”,就要往阳台的小房间走。
“急什么?”龙哥开口了,声音沙哑,“过来坐坐,陪叔叔说说话。”
祝雨晴僵在原地,求助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何桂枝正在那里准备晚饭,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大力,让孩子先去做作业吧...”她怯生生地说。
“闭嘴!”王大力厉声喝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龙哥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祝雨晴面前,那双油腻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听说你学习成绩不太好?叔叔可以帮你请家教。”
“不...不用了...”祝雨晴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墙上。
“别怕嘛,”龙哥伸手想摸她的头,祝雨晴猛地偏头躲开,
“哟,还挺倔。”
王大力的脸色沉了下来:“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龙哥肯帮你是你的福气!”
何桂枝从厨房冲出来,挡在女儿身前:“大力,求你了,让孩子回屋吧...”
龙哥眯起眼睛,看了看何桂枝,又看了看王大力,突然笑了:“行吧,今天就不打扰了。不过明天我有个饭局,带姑娘一起来吧,认识几个朋友。”
祝雨晴的心沉了下去,她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王大力满口答应:“没问题!明天几点?保证准时到!”
送走龙哥后,家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何桂枝第一次勇敢地直视着丈夫:“大力,你不能这样!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王大力冷笑,“老子养她这么多年,不该报答一下?龙哥是什么人?傍上他,咱们家就翻身了!”
“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啪”的一声,王大力一巴掌扇在何桂枝脸上:“再说一句试试?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祝雨晴冲上去扶住踉跄的母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爸,别打妈妈!我...我去就是了...”
何桂枝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臂:“不行!绝对不行!”
那天晚上,母女俩挤在阳台的小床上,相拥而泣。
何桂枝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哽咽:“晴晴,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用...”
“不是妈妈的错,”祝雨晴紧紧抱住母亲,“我们逃吧,现在就走。”
何桂枝摇摇头,绝望地说:“能逃到哪里去?你外婆那边...她女婿不同意我们去住...”
原来外婆始终没来接她们,是因为姨父的强烈反对。
这个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深夜,等祝雨晴睡熟后,何桂枝悄悄起身,从床垫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多年来偷偷攒下的几百元钱。
她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带女儿离开,无论去哪里,总比留在这里强。
第二天清晨,何桂枝醒来时,发现女儿已经不在了,阳台的小床上空空如也。
何桂枝的心猛地一紧。她冲出阳台,发现王大力的鞋也不见了——他一定是强行带女儿去见龙哥了!
此时,祝雨晴正被王大力强行拽着,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她拼命挣扎,但继父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我不去!”她哭喊着。
“由得了你吗?”王大力恶狠狠地说,“今天不去也得去!”
龙哥从车上下来,笑着打开车门:“来吧,小姑娘,带你去个好地方。”
就在祝雨晴几乎被推进车里的那一刻,何桂枝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她二话不说,冲上前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
“桂枝,你这是干什么?”王大力怒气冲冲地说。
“我不会让你把女儿卖了的!”何桂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今天要是敢带她走,我就报警!”
龙哥的脸色阴沉下来:“王大力,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力面子挂不住,猛地伸手去抓祝雨晴。
何桂枝死死护住女儿,与丈夫扭打起来。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但没人上前干预。
“妈!小心!”祝雨晴惊叫。
王大力一拳打在何桂枝腹部,她痛得弯下腰,但仍不放手。
龙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上前帮忙。
混乱中,不知是谁用力一推,何桂枝踉跄几步,头重重撞在路边消防栓上,顿时鲜血如注。
“妈!”祝雨晴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王大力和龙哥都愣住了,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桂枝和越来越多的血迹,龙哥骂了一句“晦气”,迅速上车离开。
王大力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逃之夭夭。
祝雨晴跪在母亲身边,颤抖着用手捂住她头上的伤口,但鲜血仍然不断涌出。
何桂枝微微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救命!谁来救救我妈妈!”祝雨晴向周围的人群哭喊,但路人只是远远围观,还有人拿出手机拍视频,也许还有人还发朋友圈,但就是没人上前帮忙。
绝望中,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轻轻放下母亲,用最快的速度向云巅书屋跑去。
书店刚开门不久,晋文渊正在整理柜台,看到浑身是血的祝雨晴冲进来,他手中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
“文渊哥!救救我妈妈!”祝雨晴泣不成声,“她...她快死了...”
晋文渊瞬间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他一把抓起车钥匙和钱包:“带路!快!”
当他们赶回现场时,何桂枝已经昏迷不醒。
晋文渊立即拨打急救电话,同时用自己衬衫撕成的布条为她做紧急止血。
“坚持住,何女士,”他一边按压伤口,一边轻声说,“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祝雨晴跪在母亲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
救护车将何桂枝送往最近的医院,晋文渊开车带着祝雨晴紧随其后。
在急诊室外,祝雨晴蜷缩在长椅上,浑身发抖。
晋文渊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轻声安慰:“会没事的,最好的医生在救她。”
然而,一小时后,医生走出急诊室,表情凝重:“患者颅骨骨折,颅内出血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祝雨晴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她冲进急诊室,扑到母亲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何桂枝微微睁开眼睛,用尽最后力气摸了摸女儿的脸,嘴唇动了动,然后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妈——!”祝雨晴的哭喊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
晋文渊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拳头紧紧握起。
他走到走廊尽头,连续拨打了几个电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恶梦。
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展开调查,晋文渊作为证人提供了详细陈述。
在他的坚持下,警方调取了路段的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了事发经过。
傍晚时分,王大力在一个棋牌室被抓获,面对铁证,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龙哥也随后落网,警方发现他涉嫌多起违法犯罪活动。
但这些消息对祝雨晴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她呆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随母亲离去。
晋文渊办理完所有手续,轻轻走到她身边:“雨晴,该走了。”
祝雨晴一动不动。
“你妈妈的后事...我会帮忙安排。”晋文渊的声音很轻,“我先送你回家吧。”
祝雨晴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晋文渊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他蹲下身,平视着女孩的眼睛:“云巅书屋永远是你的家。”
那天晚上,晋文渊带着祝雨晴回到了书店。
他细心地为她准备了阁楼上的沙发床,拿来干净的睡衣和毛巾。
但祝雨晴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想哭就哭出来吧,”晋文渊轻声说,“不要憋在心里。”
祝雨晴摇摇头,声音沙哑:“哭不出来了...全都空了...”
晋文渊叹了口气,为她热了一杯牛奶:“多少喝一点,然后好好睡一觉。”
祝雨晴机械地接过杯子,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夜深了,祝雨晴依然无法入睡。
她起身走下阁楼,在书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走到文学区,手指轻轻拂过一本本书籍的脊背,最终停在一本诗集上。
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本诗集。何桂枝虽然只读过初中,却一直保持着阅读的习惯,那是她灰暗生活中少有的亮色。
祝雨晴抽出那本诗集,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一丝温度。
“睡不着吗?”晋文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睡袍,显然也是无法入眠。
祝雨晴点点头,眼泪终于再次滑落:“文渊哥...我没有妈妈了...”
晋文渊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这种痛苦...我七岁时就失去了父母。”
祝雨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车祸,”晋文渊轻声说,“一瞬间,我就成了孤儿。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你是怎么...”
“一天一天地熬过来的。”晋文渊的目光望向远方,“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个阿姨告诉我,逝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夜空中守护着我们。从那以后,每当我想他们的时候,就会看看星空。”
他带着祝雨晴走上旋转楼梯,来到二楼的观星区。
这里有一个小型天文望远镜,正对着天窗外的夜空。
“要看看吗?”晋文渊调整着望远镜的角度,“今晚的星空很美。”
祝雨晴凑到望远镜前,被眼前璀璨的星空震撼了。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撒在黑绒布上的钻石。
“妈妈说...她最喜欢星星了...”祝雨晴的声音哽咽,“她说爸爸向她求婚的时候,就是在星空下...”
晋文渊安静地站在一旁,让她尽情宣泄内心的悲痛。
过了一会儿,祝雨晴轻声问:“文渊哥,妈妈...也会变成星星吗?”
“当然,”晋文渊肯定地说,“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守护你。”
那一夜,祝雨晴在晋文渊的陪伴下,透过望远镜看了很久的星空。
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又一次次被擦干。
当黎明来临,第一缕阳光透过天窗洒进书店时,她的心中虽然依旧悲痛,却也有了一丝继续前行的勇气。
几天后,在晋文渊的帮助下,祝雨晴为母亲举办了一个简单而温馨的葬礼。
没有太多宾客,只有几个老街坊和晋文渊在场。
祝雨晴在母亲的墓前放上了一束白色百合和一本书。
“妈妈,我会坚强的,”她轻声承诺,“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回到云巅书屋,晋文渊将阁楼重新布置,为祝雨晴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
有床、书桌和一个简易衣柜。虽然简朴,但温馨舒适。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晋文渊说,“等你心情好一些,我们可以再添置些你喜欢的东西。”
祝雨晴站在这个新空间里,百感交集。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失去了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但在这个梦幻的书店里,她找到了新的归宿。
傍晚,祝雨晴坐在柜台后,看着晋文渊为顾客推荐书籍,他的声音温和,专业知识丰富,每个顾客都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
当书店打烊后,祝雨晴轻声说:“文渊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晋文渊摇摇头:“不用谢。我只希望你能慢慢走出伤痛,开始新的生活。”
“我会的,”祝雨晴坚定地说,“为了妈妈,也为了不辜负你的善意。”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数学参考书:“从明天起,我可以帮你照看书店吗?空闲的时候,我想好好学习。”
晋文渊的眼中闪过欣慰的光芒:“当然可以。不过别忘了,你还是个孩子,该玩的时候也要玩。”
那天晚上,祝雨晴在自己的新床上躺下,手中握着母亲喜欢的那本诗集。
窗外的星光透过天窗洒落,温柔地照亮这个小小的空间。
她失去了太多,但在这个云巅之上的书店里,她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和勇气。
晋文渊的善意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她穿越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
闭上眼睛前,祝雨晴默默发誓:她要努力成长,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也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在遥远的星空中,仿佛有一颗星星特别明亮,那是母亲欣慰的目光,守护着这个在伤痛中依然坚强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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