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鸡汤外加一碟白饭，成了费赛尔晚餐的全部。他刚从公司赶回来。他的灰色大衣和头发上还残留着一些类似金属薄片的东西，五彩缤纷，炫丽异常，还在通明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如同披了一副盔甲似的。他显得很是疲惫，他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了。吃饭前，他把大衣脱了下来。
“怎么弄的？”大人盯了好一阵他的‘盔甲’，然后沉着脸问。
费赛尔边吃边回答，“浮云机里弄的。我和教授在里面研究了一下午……可数据就是对不上……制云过程也有微弱的异常波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估计是我的测试方法不对，或者是缺少了什么关键步骤……不行，等吃完饭，我得再过去一趟。”
本来其乐融融的氛围，被他的这句话直接给毁了。艾丽夫人明显不高兴了。正陪着女儿玩耍的她，突然板起脸。
“还要去？”大人皱起眉头，怒道，“三天没着家，你回来只是为了吃口饭？怎么，西塔莱连口饭都舍不得请你吃？他也太抠门了吧？他是把你当成免费的奴隶了吗？然后你还心甘情愿？”
“不是……是教授撵我回来的……”费赛尔解释道，“他命令我必须休息……但我不想休息……浮云幻象工程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那所有人都会有危险了……高速下坠的粒子，不异于高速飞行的子弹，而且不易察觉，如果有人被砸到……”
“那也不该你管。”大人重重地吁了口气，“费赛尔，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实习的而已——还是领不到工资的那种。”
“我有工资，”费萨尔露出倔强的表情，“一个月有六分的补贴，是教授给我发的。教授很看好我，他还让我好好准备考试呢。我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只要不出意外，我就能成为他的学生。”
“六分？还一个月？”大人被气笑了，“我的天呐，我儿子可真是厉害，第一份工作的工钱居然就有六分之多！真是太多了呢，多得都令我瞠目结舌了呢！哈！六分，费赛尔，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爸，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费赛尔不吃了，他放下勺子。他似乎也生起了气，“六分是不多，但这是教授对我的肯定……肯定比什么都重要。”他的语气虽然很强硬，但他全程都低着头，“我喜欢做这件事，我也爱做这件事……就算教授不肯收我，我也想做这件事。父亲，我也需要肯定和理解……”
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大人满是错愕又满是震惊地看向自己儿子。接着，失望与愤怒的神色从他眼中迸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从来没肯定过你、理解过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人逼问。
“反正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不会说。”费萨尔又开始吃饭。
可大人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你也学会跟我对着干了是吗？就因为得了点小恩小惠，你就把我这个当爸爸的给丢到一边了是吗？哈，收买我儿子的价钱可真低，区区六分钱，就能让你忘了本。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啊！”
费赛尔抬起头，“父亲，你为何总要用金钱来衡量人的价值呢？”他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这对吗？这叫异化，父亲。人就是人，不是东西也不是商品，人的价值也根本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他叹了口气，躲开对方的眼睛，“父亲，你这样不对。教授说了，人的价值在于给世界回馈了什么、帮助文明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又为人类本身创造了什么……人的价值，并不在于拥有多少金钱、拥有什么样的权力与地位……我们是高级动物，所以我们理应有更高一阶的追求……”
大人冷哼，“能爱世人，却唯独不能爱自己的妻子——这也是西莱塔教给你的道理？所以你才会把冷落家人做得如此问心无愧？老婆不管，孩子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呵呵，费赛尔，你就是如此为人夫、为人父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费赛尔争辩，“这是两回事……”
“哪里是两回事？”大人冷笑，“连身边的人都不会关心，你居然还敢说自己要去爱什么世人？费赛尔，你信吗？呵呵，你有可能真信，因为你已经被西莱塔给洗脑了。他一个一辈子没结过婚的老光棍，当然能堂而皇之地说自己‘爱世人’了，因为他连家人都没有。可你不同，费赛尔，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知道艾丽最近发生了吗？你又知道她近期的烦恼是什么吗？还有芬妮，她每天哭着找爸爸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家庭都顾不明白，你还想管世人的死活？费赛尔，这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西莱塔吗？”
“父亲，教授他是因为理想才耽误了自己的幸福的，他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科学事业……父亲，你这样说他，未免有失公允。”
“你的偶像就是他呗？那你结婚做什么？那你招惹艾丽做什么？那你哭着求人家爸爸让她嫁你的时候又是在做什么？你也把你自己贡献给科学呗，有能耐就打一辈子光棍呗！怎么，你是想既要又要还要对吗？费赛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用穿开裆裤了吧？”
“爸，这就是两回事……浮云粒子如果真出了问题，那无异于每个人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不，不是一把，而是千万把……爸，这件事真的很严重。我也不是不想管艾丽和芬妮，而是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这东西，比核武器都可怕……因为它完全是随机的，连预测轨迹都测算不出来……”
“那照你的意思，你还是救世主呗？整个防卫部门的人都是白痴，就你能解决这件事——是这个意思吧？”大人啧啧两声，“费赛尔，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自大的人呀。我的天，我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如果诺克·莫斯没死的话，你俩一定能成为好朋友——一个是不学无术的自大狂，一个是自作聪明的傲慢者，所以在相关话题上，你们一定能聊到一块去。”
费赛尔一怔，“诺克死了？他咋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大人惊愕道，“你连新闻都不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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