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王衍爵果然从北京回到南京。
小七提前一天就送回了信，舜华带着小满、于兴和雷和尚，在东水关码头迎接他们。
王衍爵见她穿着蜜合色罗裙，一头秀发挽于脑后，系了一条跟衣服同色的丝带，被春风吹得微微扬起来。
如一枝春杏在岸边绽放，他望着那美好的画面，久久不愿意转开目光。
袁族长也带着棋姐儿夫妻返回，顺道来南京看望他女儿袁丽珠。
最让人意外的，是周大宝，他居然跟着袁族长从北京回来了。
袁族长也是在上京的路上，才从棋姐儿那里听说，刘世祥退婚的事。
他只剩冷笑：刘世祥没福气！有他后悔的时候。
到了北京，他还是通过江西老乡，才找到刘世祥的住址，这才把周大宝的家信送到。
三月初的一天，周大宝突然来找他，说是要跟他回江西。
“刘公子结婚了，”周大宝说，“我不耐烦伺候他，我要回袁家村！”
“刘公子会放你走”袁族长问他。
“会，新夫人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她！”周大宝说。
就这样，跟着袁族长回来了。
在船上，王衍爵向他打听刘世祥在北京的情况。
周大宝把刘世祥如何赶考，如何到北京，如何被逼退婚，如何落榜，到去年底终于结婚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吐了个干净。
也吐出了他积攒在心中一年多的闷气。
刘世祥娶的，正是阁臣张位的庶女。
待袁族长一行人都上了岸，王衍爵才从船舱里走出来。
“见过王公子。”舜华微微福礼。
“丫……袁小姐，好久不见！”当着袁族长一行人，他还是不好喊出信上的那个称呼。
袁族长和棋姐儿夫妇，要直接去他大女儿家。
于兴忙跑去雇了车来，帮着把行李搬上车。
舜华看得直摇头，这年月，出一趟门，连锅碗瓢盆都得自己带，真麻烦啊。
雇了六辆马车，才把袁族长一家人送走。
周大宝就留在了舜华身边。
王衍爵一直在旁边等着，阿福早雇好了一条内河船，将行李搬到小船上安顿好，就等着他下船。
王衍爵转过身，看向身边的女子。
真是女大十八变，半年不见，她似乎长高了。
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眉眼越发清晰立体起来，那双清幽的眸子，如一汪更深的潭水，让人一眼望不透。
“丫头！”他扬起细长的刀眉，连嘴角都扬了起来，可见是真开心，“说说，你还好吗？”
“好，”舜华说，“先感谢你一路上，对我大爷爷一家人的照顾，还要感谢你对我禹大伯的关照。”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王衍爵说，“你堂大伯，已经转调为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
半年内连调两次，从一个礼部未入流的代主事，到实权部门户部，品级未变，身价却大不一样。
他口中的举手之劳，袁鸿禹蹉跎八年却未得寸进。
见她发呆，王衍爵笑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袁族长手中的银票，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哦，这样啊，”舜华松了口气，“我还在想，这个天大的人情，我是还不起的，只好让袁幺叔来还了。”
王衍爵摇摇头：“丫头，还是那么见外。”
然后邀请她上船：“江边风大，边走边聊吧。”
阳春三月，上新河两岸桃花绽放，翠柳依依，一对璧人站在船头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岸上看他们，都以为二人谈的，必定是些风花雪月的雅事。
但是。
“丫头，你走了，纺织厂那边，谁帮你看着？”
“雷五，他结婚了，在码头镇安家。”
“哦，我回头补一份贺礼。”
“不用，我替你封了红包，回头你得还我。”
“哈哈哈，行。”
“周掌柜他们要回来了吧？这都五个月了。”
“是啊，南风都吹起来了，商船也应该回来了。”
……
三月底，汪家的船队果然回航，王衍爵和舜华收到信，忙雇船赶往上海仓库。
周掌柜瘦了一大圈，圆脸膛被南海的大太阳晒得黢黑，却是精神抖擞，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身后的十四和十五，气色看起来也不错。
一见面，舜华最关心的是：“周掌柜，豆子卖掉没？”
“哈哈哈，卖掉了，卖掉了！”周掌柜说，“那些西洋人亲眼看见，老夫是如何发豆芽的，觉得很神奇。
老夫还说教他们做几个豆芽菜呢，哪晓得，他们就是用开水煮熟，拌点酱，就那样吃了。
听说能治坏血病，都抢着买。
没想到，最先卖完的，却是一千多斤黄豆，哈哈哈。”
十四在旁边补充道：“他们连装黄豆的柜子，也一起买走了。”
周掌柜带着二人去仓库，看他从南洋带回来的货。
仓库里放着二十几个柜子，正是舜华设计的大明版集装箱。
十四十五二人上前，一一掀开柜子，顿时一股股香味在仓库里四散开来。
“这是胡椒，那边是产地，每百斤只卖一两银子，咱们这边，一百斤，可卖二十两银子。
这是苏木，用于制熏香，那边每斤一两银子，咱们这边，一斤要卖五六十两。”
舜华不由得咂舌：如此暴利，难怪商人们前赴后继，不惧生死。
人性如此，逐利的商人们，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南洋的海盗，佛朗机人的大炮，都不能阻止商人们贸易行动。
“这是乳香，这一块，”周掌柜拿起一块灰白色的腊状物，“是龙涎香，据说这东西是从海上捞到的，可遇不可求。
以前，常有南洋蕃国朝贡这种香料，现在，这些香料大都被佛朗机人买走了。”
王衍爵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六七斤重的香料，举到爵华面前说：“只这一块龙涎香，就抵得咱们运出去的货价了。”
舜华一想到，这块香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便是再香也没有兴趣闻了。
不过她还是被它的价值吓到了。
如此高的利润，她就是养一支军队，来保护商路，都是划得来的！
哎玛，这想法太危险了，舜华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一块，”周掌柜走到另一上柜子前，打开一个麻布包，拿出一堆白色块状物。
“这是……樟脑？”舜华一闻那熟悉的味道，不由得出声道。
周掌柜和王衍爵都转头望向她，她忙说道：“《本草纲目》上有记载。”
周掌柜感慨道：“袁小姐真是博学，连医书也看。”
周掌柜从最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边上绘有波斯风格的装饰图案。
周掌柜递给王衍爵：“公子打开看看。”
王衍爵接过来打开，满满一匣子的各色宝石，晃得舜华眯起了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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