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爵把匣子递给舜华：“丫头，你先挑，把好的都挑出来，留到……”
他本想说“留到将来做嫁妆”，一想到这句话可能引她伤心，便及时收住。
舜华一边接过那匣子，一边开玩笑：“我以为一匣子都给我呢。”
王衍爵和周掌柜都笑了，王衍爵道：“咱只挑好的，不好的，卖给京中那些贵人去！”
看完周掌柜带回来的货，王衍爵说：“周叔这一路辛苦，阿福已在镇海楼订了房间，我和丫头给三位接风。”
周掌柜说：“公子别急，您二位东家，还该去海神庙还个愿，谢海神保佑咱们顺利归来。”
“说得极是，这就去。”
一行人又往东面的海神庙去还愿。
舜华虔诚地上了香，祝了愿，捐了香油钱，买了一大担纸钱烧了，这才心安。
包房里摆了两张桌子，用个梅兰竹菊的屏风隔开。
舜华和王衍爵陪着周掌柜一桌，另一边，雷和尚和小七，陪着十四十五两人一桌。
小满和于兴，跟阿福轮流到大堂吃饭。
周掌柜说起这一趟出海的遭遇，简直九死一生：
去年，周掌柜带着一船的货，跟着汪家的船队出海。
船队有十二艘船，都是江南各大家办的货，跟周掌柜一样，借着汪家的船队出海。
海船趁着季风，一路往南，走了三天，就遭遇了一场台风。本来冬天很少刮台风的，那天的风也不大。
船队里一艘船的帆被吹倒了，差点就翻船。
幸亏载的货重，又抛下了铁锚，那船在海面上，先是左右摇摆，后又团团打转。
“完了，”周掌柜在自家船上看得直跺脚，“那是杨家的船。”
十四和十五，看到自家船上已经放下来的船帆，稍稍放了点心。
船队停止前进，眼看着那船上一个水手，嘴里衔着砍刀，手脚并用地爬到桅杆上，冒死砍掉风帆，那船才在海上停稳。
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不一会，前头传来讯息：继续前进，寻找岛屿避风。
船队停在一处港湾，十四眼尖，见岸上的树林里有刀光，断定那是海盗的手中的刀，映着日光后反射出来的。
忙传讯：“有强人，赶紧撤！”
领头的船，正准备下锚，听到警讯，忙扯起帆后撤。
船队离开海岛，那海盗，只有三艘船，竟敢追上来。
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晓得用什么方法，通知了同伙，追上来的海盗船越来越多。
追了三天，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迎面驶来一艘佛朗机人的大帆船。
那船一来，立即开炮，商船和海盗船，全都成了它的打击目标。
海盗船一见佛朗机人的大帆船，立即调头跑了。
领队的商船很有经验，立即转舵，迎着佛朗机船的船头撞上去。
中国海船比佛朗机船小，又是硬帆，转舵比大帆船快一点。
佛朗机船是侧舷开炮，船队转到它的正面，它的炮弹就打不到，除非它也转向。
现在说起，周掌柜还握紧拳头：“遇上这种佛朗机船，只能从船头迎上去，跟它硬拼。
不能跑，它会一直追着你开炮，把你逼停后，他就上前抢劫。
运气好，给你留条性命，或放回你的人船，或抓到他们的船上做苦力。
等到南洋，就把你卖给佛朗机人，跟当地人一样，给他们种地。
运气坏的，当场就丢了性命。”
汪家商船是走惯南洋的，晓得如何应付这些西洋强盗。
船队趁着佛朗机船未调过头，已经抵到它的船头。
这是一艘武装商船，船上的水手不多，既要开炮，又要调头，守在船头的人不多。
商船上的水手，抛出带抓钉的绳索，钩住帆船的船帮，跳上大帆船拼命。
其他商船上的手水，也纷纷抽出武器，抢上去砍杀。
船队里如十四、十五这样有功夫的护卫，更是成了战斗的主力。
十四十五本来使的就是大刀，这次回南京，又跟小七学会了袁家村护卫队用的武器。
早就把砍刀跟哨棒拧在了一起。几个起落，跳上大帆船，如两尊杀神般，连续砍倒了几个敌人。
佛朗机人打不过，连忙投降，表示愿意交易。
但是，他们所带的银子，根本不够买汪家商队的货。
汪家商队不敢分开，便押着佛朗机人，直到进入马尼拉海港，才放开他们。
舜华听得直摇头，中国人还是太善良了，当时的情形要是调过来，周掌柜他们还有命回来吗？
如果是她，她决不会释放这些强盗，她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对付强盗，只有用强盗的方式。
“对了，”周掌柜突然想起来，“袁小姐，你订的那几款盘子和碗碟，是哪家瓷窑生产的？”
舜华也想起了她的实验：她设计了一套西洋风格的碗碟，还有一套三件的摆件，不知卖得怎么样？
周掌柜兴奋地说：“当老夫把那些碗碟拿出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这……跟咱们以前卖的货不一样啊，这样的花色，能卖掉吗？
谁知一摆出来，就被一个佛朗机人全买走了，其他人连件样品都没买到。
一个当地的中国商人，以前也跟咱们老东家做过生意的，当场就下单。
那个西洋观音的盘子，订了两千套，那套碗碟，订了三千套！”
王衍爵转头看舜华：“啥样的盘子？我咋没见过？”
舜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画的图，在景德镇烧的，当时已经包装好了，就没有拿出来给你看。
我在南京留了套样品，到时送给你看看。”
王衍爵问：“周叔，今年还要去吗？如今海上太危险了，您放心，小侄不缺钱。”
周掌柜摇着头说：“钱是一方面，咱们既是跟人签了契约，那匣子珠宝，就是人家给的订金。
不去，对不起人，这不是咱们的为商之道。”
舜华想着海上的风险，在无法跟中外海盗抗衡前，她也不赞成再去冒险。
对于周掌柜和十四十五，舜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只敬一杯酒，无法表达她的敬佩之情，她决定，回去后跟王衍爵商量，把三位的报酬提高一成。
像周掌柜和十四十五这样伙计，也会私下里办一点自己的货出海，东家一般不会计较。
所以，出海成功的话，他们也会发一笔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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