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海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庆幸的事情,竟然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刺眼和不协调。
“徐局!说起这个,我还真是……后怕又庆幸!”方大海一拍大腿,语气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夸张,“您还记得在村里,王伟利他们扔雷管爆炸那会儿不?”
“我为了压制他们,清空了一个弹夹。后来他们往林子里跑,我着急追啊!就没顾上换弹夹!心想反正还有备用枪,先追上再说!”
说着,方大海懊恼的拍了一下手掌,“谁承想……嘿!阴差阳错,就因为这个空弹夹,救了我一命!”
“您说,这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当时换了弹夹,王伟利那一枪打出来,我这条腿,估计就废了!” 他再次试图将空弹夹解释为追击过程中的紧急情况,和阴差阳错的幸运,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祸得福的“幸运儿”。
然而,他这番合情合理、庆幸不已的解释,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徐局试图保持的最后一点就事论事的耐心。
“够了!方大海!”徐局猛地再次拍案而起,震怒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他指着方大海的鼻子,因为极度的愤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少在这里跟我演戏!少在这里用这些鬼话糊弄我!”
“你想干什么,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绕过办公桌,一步步逼近方大海,老干部的威压和多年领导的积威,如同实质般压在方大海身上。
“累了?你方大海会累到犯这种要命的错误?”
“枪疏忽了?你方大海的枪,比你自己老婆都看得紧!你会疏忽?”
“空弹夹没来得及换?方大海,你猜我信不信?啊?”
“全局上下,谁不知道你方大海有个习惯,你的枪里,永远比别人多压一颗‘保命’的子弹!这是你多年雷打不动的规矩!”
“你能让一个空弹夹留在枪里?还偏偏被王伟利抢走了?你骗鬼呢!”
徐局的怒吼,如同雷霆般在办公室里炸开,每一个字都撕破了方大海精心编织的所有借口,直指他内心深处那个最隐秘、最炽热,也最不容于纪律和程序的目的!
“你不就是憋着劲,想亲手毙了王伟利,给你那个牺牲在闽南的老战友张建国报仇吗?”
“方大海,你给我说实话!!”
最后这句话,如同锋利的刺刀,狠狠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了方大海所有的心理防线。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老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方大海也真是大胆,为了亲手给老张报仇,不惜破坏纪律,这可是赌上了职业生命呀!
方大海脸上的所有伪装——无辜、懊恼、庆幸、惭愧——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挺直了腰板,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红丝,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我想给我老战友报仇怎么了?我不应该给他报仇吗?”方大海的吼声,嘶哑,悲愤,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质问,在办公室里回荡。
“老张他……他死得多惨您知道吗?他当街被王伟利这个王八蛋打成了筛子!”
“王伟利那种杂碎,活一天都是祸害!枪里多留一颗子弹,就是他妈老张教我的!他说,关键时刻,多一发子弹,可能就多救一条命,多干掉一个敌人!”
“我不应该给他报仇么?”方大海情绪激动,眼眶通红,声音哽咽。这番爆发,是真情实感,是对牺牲战友最深的怀念和最痛的愤怒。
徐局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受伤野兽般低吼的爱将,眼中的怒火并未消退,但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和复杂。他何尝不理解方大海的感情,但不能因为这样,他方大海用这种方式去“了结”。
“方!大!海!”徐局的声音压过了方大海的激动,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原则,“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不是讨论你该不该报仇,也不是讨论老张教了你什么!”
“现在,我问你,你要想清楚,回答我!”徐局死死盯着方大海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个念头都逼出来:“昨天晚上,林子里,到底是你‘想报仇’,所以设局引诱王伟利抢枪,然后‘被迫自卫’击毙他;还是王伟利‘暴力抢夺警械,挟持警察,暴力拒捕’,你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依法‘就地击毙’?!”
“这两个说法,性质天差地别!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这冰冷的、直指问题本质的质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情绪激动的方大海头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徐局这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在给整个事件定性的最后通牒。
方大海的喉结剧烈滚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眼中激烈的情绪在快速变幻,愤怒、痛苦、不甘、对纪律的敬畏、对后果的权衡……最终,在徐局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那点因情绪失控而暴露的真实意图,被强行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深吸了几口气,胸膛的起伏渐渐平复,脸上的激动潮水般退去,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疲惫的沉稳。只是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和冰冷。
方大海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语调:“徐局,我承认,昨晚的行动中,我因为连续作战,确实存在疏忽大意的失误,导致了钥匙遗失、配枪保管不慎的情况发生,险些造成严重后果,我深刻检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但是,王伟利抢夺我的配枪,挟持我作为人质,试图开枪袭击我,这是在场所有同事都亲眼目睹的事实!”
“其行为已经严重危及警务人员生命安全,构成极其严重的暴力拒捕!我在口头警告无效、生命安全受到直接威胁的情况下,依法使用武器将其击毙,是完全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和警械使用条例规定的!”
“至于其他……与本案无关的个人情绪和因素,不应影响对事件本身性质的判断。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知道我的职责和原则。”
方大海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失误,又牢牢抓住了王伟利“暴力拒捕、危及警员生命”的核心事实,将自己的反击完全定位在依法履职、正当防卫的框架内。他巧妙地将报仇的动机,隐藏在了依法击毙的行为之后。
徐局听着,脸上的怒色并未完全消散,但紧绷的线条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他知道,方大海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至少在表面程序和最终定性上。这也许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既能给上面、给牺牲和受伤的同事一个交代,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方大海。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徐局深深看了方大海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有失望,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理解。他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行了,方大海。”
“鉴于你在昨晚行动中出现的重大失误,险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虽然最终结果上击毙了主要嫌犯,但过程存在严重问题。”
“经研究决定,责令你停职反省三天!深刻检查!三天后,交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深刻检查到我办公室!然后等待进一步处理意见!”
停职反省!虽然只有三天,但这在方大海的职业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严厉处罚!
方大海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急切和不甘:“徐局!三天?我还一堆案子呢!那个系列盗窃案刚有眉目,还有几个涉黑线索要跟进!”
“再说了,阚玉衡抓回来了,我得提审他啊!那小子阴得很,肚子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事!我……”
“你还想提审阚玉衡?”徐局直接打断他,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讥讽,“就你现在这状态,这心思,我还敢让你接触核心案犯?”
“没让你停职一个月,已经是看在你昨晚……‘击毙’主要嫌犯的份上了!回去,好好给我反省!案子的事,暂时由老田牵头!至于阚玉衡……”
徐局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武警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一个山坳里了。肩膀关节让人给卸了,下巴也脱臼了,动都动不了,话也说不出,就跟个破麻袋似的。”
“什么?”方大海一愣,“谁干的?咱们的人?还是……”
“不是咱们的人。”徐局摇摇头,眼神若有所思,“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手法……很特别,也很专业,不像一般人。”
说着,徐局微微摇摇头,“阚玉衡被我们押回来,嘴里一直叨咕着,自己碰到了鬼,问他什么都不说。”
“这件事,也很蹊跷。不过,接下来也不是咱们的事,由老田他们带回闽南审理。”
“其他的,等你反省完了,再说!”说完,徐局冲着方大海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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