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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克斯看着父亲眼中罕见流露出的、近乎“为老不尊”的促狭和支持,心中那股因宫廷勋贵间的相互倾轧而带来的郁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再次举起自己的酒杯,与父亲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露出轻松而笃定的笑容:
“一言为定。”
美酒下肚,一股暖意驱散了先前谈话中的沉重,公事房内的氛围变得轻松、融洽了许多。
菲尼克斯将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关切问道:“父亲,近日……可否有姐夫的消息?”
高尔文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有荣焉的笑意。
菲尼克斯见状,眼中立刻迸发出急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南境战况如何?快告诉我!”
高尔文不再卖关子,清晰地说道:“数日前,亚特通过飞鸽送来捷报。伦巴第首府——米兰城,已经被我军攻占!大局已定。他在信中说,待稍作整顿,不日便将带着南征大军返回山谷领地。”
“太好了!我就知道!”菲尼克斯听罢,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篝火般瞬间激动起来。
他“嚯”地站起身,在并不宽敞的公事房里快速踱了两步,挥舞着拳头,脸上因兴奋而泛红,眼神亮得惊人,“我就知道姐夫一定能做到!拿下米兰!天哪,这可是伦巴第的心脏!”
然而,这极度的兴奋只持续了短短片刻,他的脚步慢慢停下,挥舞的手臂也垂了下来,脸上兴奋的红潮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遗憾。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许:
“唉……只可惜,我没能亲自在场,没能参与攻占米兰城的战斗。那样的场面,那样的功业……”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错过历史性时刻的怅惘,“想必是惊天动地,足以载入史册的。”
菲尼克斯想象着姐夫亚特站在米兰城头的身影,心中既为其感到无比自豪,又为自己未能与其并肩作战而深深抱憾。
高尔文看着儿子因未能参与南境大战而略显沮丧的脸庞,脸上带着温和而睿智的笑容,缓缓说道:
“我的孩子,你为何要妄自菲薄?你确实没有站在米兰的城头,但你却带着数千忠诚的士兵,在这北境之地,硬生生阻止了勃艮第公国的铁蹄,保住了我们的国都和尊严。这,何尝不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一份沉甸甸的功绩?”
他目光中充满了父亲的骄傲与肯定,继续道:“家族能有你这样的‘护国柱石’,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独当一面,我这个做父亲的,真心为你感到骄傲。亚特在南境开疆拓土,你在此地力挽狂澜,你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支撑着这个家族和侯国。”
这些话如同一股温润而有力的暖流,缓缓注入菲尼克斯的心田,驱散了那丝遗憾,让他因自己的价值得到最亲近之人的明确认可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踏实。
随后,高尔文话锋一转,说道:“还有一件事。亚特虽然远在南境,但一直惦记着你这个‘萨普连队长’。”
菲尼克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饶有兴致地看向父亲。
高尔文清晰地说道:“为镇守米兰,维持新占领区的秩序,原宫廷禁卫军团的主力,将由科莫尔统领,长期留驻米兰。而亚特决定,并已获得侯爵的允准,由你在贝桑松,以现有的骨干为基础,重新招募、组建一支全新的宫廷禁卫军团,专职负责拱卫贝桑松和宫廷的安全。”
“我?”菲尼克斯感到有些震惊。
“没错,孩子,你将负责组建一支完全隶属于新君的宫廷禁卫!”
这个消息意味着菲尼克斯不仅没有因离开威尔斯军团而被边缘化,反而被亚特赋予了组建核心武装、守卫权力中枢的关键职责。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方才的些许沮丧已彻底被新的责任感和被信任的激昂所取代。
高尔文缓缓起身,略显佝偻的身影在烛光摇曳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停在菲尼克斯面前,苍老的手搭在儿子坚实的肩甲上,语气深沉地感慨道:
“亚特的眼光,总是比我们看得更长远一些啊。”他微微摇头,眼中闪过忧色,“如今弗兰德骤然离世,新君初立,根基未稳。你也看到了,殿上那些勋贵,各部势力都在暗自较劲,根本没把格伦这个年轻侯爵放在眼里。”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世事的清醒:“如今南境新占的地区事务繁杂,叛乱风险未除,急需大量精锐士兵留守弹压,维持稳定。如此一来,原本护卫宫廷的禁卫军团主力远在南境,新君身边就没了真正可靠、可以随时动用的核心军力。”
高尔文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凝视着菲尼克斯的双眼,“亚特把这个重建禁卫军团、拱卫贝桑松的任务交给你,其深意就在于此。这不仅仅是让你掌兵,更是将新君的安危,乃至整个公国权力核心的稳定,托付到了你的手上。你必须打造出一柄只效忠于新君、能斩断一切暗中伸来的黑手的利剑。”
菲尼克斯闻言,神情彻底肃穆,他深刻理解了这份任命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回应道:“我明白了,父亲。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新君的安全,威胁到奥托家族的统治。”
高尔文坐回到菲尼克斯对面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后,抬起眼帘,目光清明地看着儿子,清晰地说道:
“组建新军团的人选,我思忖着,就以博纳城和马尔西堡那两支人马为基础。他们原本就隶属于亚特的那两处飞地,知根知底,军纪严明,战力也经过实战检验,颇为不俗。最重要的是,”他语气加重,“在如今这贝桑松城内人心难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时候,用他们,比用城内那些背景复杂的士兵要可靠得多。这支力量,正好堪当拱卫宫廷的大任。”
菲尼克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深意,点头道:“父亲,我与您想法一致,正有此意。博纳城和马尔西堡的士兵忠诚可靠,是上佳之选。”
他略一沉吟,随即补充了自己的打算,“此外,我决定再从我的萨普连队中,亲自挑选一批最忠诚、最精锐的老兵和基层军官,安插在新组建的禁卫军团的核心岗位上。必须确保这支人马牢牢地掌控在我们自己手里,让它真正成为守护新君、震慑宵小的铁拳!”
高尔文听着儿子周全的考虑和果断的部署,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菲尼克斯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善战的军官,更是一个开始懂得如何在权力的棋局中落子的棋手。
他微微颔首,道:“就按你说的办。要快,要稳。”
直到深夜,将组建新军团的诸多细节商议停当后,菲尼克斯才随父亲高尔文一道离开了寂静的财政官署。
父子二人翻身上马,在十余名贴身侍卫的护卫下,踏着清冷的月色,朝着位于宫廷外围的高尔文家族府邸方向缓步而行。
此刻,夜色深沉如墨,贝桑松宽阔的街道上不见白日的喧嚣,只有两旁民居和高墙内偶尔透出的稀疏烛火光晕,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窗棂轮廓,为这寂静的黑夜提供着些许微弱的光亮与生气。
因为前些时日骤然爆发在北边的战事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慌,大量居民仓皇逃离了都城。如今局势虽暂稳,但许多人尚未返回。这使得往日里即使入夜也依旧会有些许酒馆喧嚣的贝桑松此刻显得格外空旷与沉寂。
沿途许多房屋都漆黑一片,了无生气,整座城市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荒凉。
只有他们这一行人的马蹄声,规律地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衬出这座权力之都此刻的虚弱与不安。
父子二人骑在马背上,沉默不语,穿行在这片清冷与荒凉之中,各自思索着未来严峻的形势与肩上沉重的责任……
当勃艮第侯国国都贝桑松因夜色越发深沉而逐渐陷入沉睡时,西北方,与法兰西王国边境不过三百英里的勃艮第公国国都第戎,却如同一座被架在余烬上的铜壶,在焦灼与隐痛中迟迟无法入眠。
昨日,最后一批法兰西铁骑终于受命撤离了公国西境那座被他们占据数日的郡城。随他们一同离开的,是长达数英里的车队,上面满载着从郡城及周边乡村搜刮来的粮草物资和金银财货,压得车轴吱呀作响。
而法兰西人留下的,是断壁残垣间一具具无人收殓、残缺不全的尸体;是遍地焦黑、余温尚存的房屋骨架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无法散去的血腥与烟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更深的,是刻在幸存者眼眸里、烙印在心头上,那无法随着法兰西人离去而抹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屈辱。
这座曾经繁荣的郡城,如今只剩呜咽的风穿行在废墟之间,仿佛在哀悼它逝去的生机与尊严。
这份沉重,正顺着通往第戎的道路,一点点传到人们的身上,让所有人在这个夜晚,难以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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