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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一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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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明月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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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苏皓果然率军来投。

原来苏皓提了三个条件,一是义军有愿归田者,朝廷放金赐归,不得为难,再是平复上官氏、王氏、苏氏、季氏四族冤情,四族子弟重袭旧爵,三则列了份封赏名单,除却为故去的王元厚等老四族子弟请正一品太师诸衔之外,又为苏皓、王元长分别请了从一品少师、少保,余者如吴炎继、史雄等,皆是将军、提督、总兵之职,连带青盟旧部谢棠、楚伯璋、刘余弟诸人亦有封赏之请。

华棣拿着苏皓之信直是又喜又愁,第一条还好,后两条很是教他头疼。

湛若水不以为意,径拿过文书,笑向使者道:“你去回复皓兄,便说他的请求,太子殿下尽皆允了。”

使者志得满意而归,只华棣愁道:“苏皓狮子大开口,你若就此允了,如何向东宫交待?”

湛若水笑道:“我的交待,便是招安苏皓。”

华棣棣无话可说。好在苏皓也是真心来归,其部众有半数欲卸甲归田,华棣也不曾为难,皆赐金放归。

湛若水早往京城送了消息,杨慈喜得连声称赞,命赵朴率军接管苏皓众降将入京。

因着扬州诸事纷杂,湛若水先遣包显、包贵兄弟回京覆命,赵朴也不曾为难。这

两兄弟早就盼着这一日,二话不说便回了。

杨慈对湛若水大为赞赏,群臣亦是附和,只一人不喜,便是凌若虚。

原来赵朴当时集结百官弹颏弘逢龙,凌若虚官职最小,却最为激烈,向其连发两问,“祸国殃人,苍生是何人之臣民?盗权窃柄,天下是谁家之江山?”

这两问问得很是犀利尖锐,竟致朝野轰动,亦颇得杨慈青眼。

杨慈曾亲见凌若虚,见其面如冠玉,三缕青髯飘负胸前,观之正气凛然,赞叹是个无畏的君子,又见其忠心难得,恐遭了弘逢龙毒手,遂将之暗中保护起来,对外宣称是暴毙身亡。如今弘逢龙下狱,他才得见天日,自是又不遣余力搜罗其罪状,竟致成百官之表率,深得杨慈信任。

他现下见得湛若水招安苏皓,平定江南,深恐老四族死灰复燃,又为害天下,只笑向杨慈道:“殿下本为苏皓之祸寝食难安,如今苏皓携部归顺朝廷,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果然还是老四族的人,方能招安老四族的人。殿下英明,用了上官……哦,湛若水,摧覆弘逢龙,招安老四族。”

“如今,老四族可是称心如愿啦!只是……”凌若虚顿了顿,又看了看杨慈面色,见他无愠无喜,复又道,“只是苏皓所提之条件,实在猖狂,上官清很是会为老四族谋利。”

杨慈抬起眼皮看了看凌若虚,笑了笑道:“本宫曾答应湛若水,只要能招安苏皓,余者不论。如今江南平定,普天同庆,本宫已奏请陛下,定要大赦天下。”

凌若虚听得杨慈称“湛若水”而非“上官清”,便知挑拨不动。他碰了一鼻子灰,也自不敢再多言。

杨慈又道:“本宫已命赵朴前往扬州接收降军,只苏皓入京,诸多繁杂,湛若水连番立下大功,我不忍心再劳动他。安置苏皓部众之事,便交与你去处置。”

凌若虚不知杨慈用意何在,当下只有应下。杨慈又道:“你务必要妥善安置,苏皓是新降来归,万不可委屈了。”

凌若虚便自笑了,道:“是。”

华棣果然为湛若水诸人并守城将士开了一场声势隆重的庆功宴。宴席正酣之时,华棣却暗自离去,有护卫欲随他而去,却被止住了。

云未杳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欲让湛若水相陪,无奈他被众守城将士灌得已有了几分醉意,再看孟飞与秦用,亦是大醉淋漓。

万般无奈,她只有亲自尾随而去,三娘叫她不住,忙也紧紧跟着。

华棣背微微弓着,负手漫漫而行。四下俱静,外面黑漆漆一片,好在不多时有明月相照,倒光亮了许多。云未杳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惊扰了他。

不多时,他们竟到了保扬河畔。夜中寒凉,华棣一身单薄衣衫,形销骨立,望着湖面出神。

三娘欲上前招呼,却被云未杳止住,轻声道:“咱们只在此处候着。”

保扬河本日日笙歌,如今因着苏皓围城,河上空荡荡一片,早失了从前的热闹,很是萧索。

华棣重重地叹着气,云未杳凝神听着,声声入耳。她尖尖的双眉便又蹙起,眼中有担忧之色。

过了许久,华棣不知想到了甚么,兀自一声冷笑,复又皱眉轻叹一声,便有了归意。转身时,见得不远处人影绰绰,不觉一惊,只他素来镇定自持,当下只负手而立,沉静地望着眼前人影。

云未杳不及回避,又恐惊吓了华棣,只好笑道:“华大人,是我。”

华棣听得是云未杳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温声道:“竟然是你,你来了有多久?”

云未杳便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笑道:“我是随大人来的。”

华棣略微怔了怔,方知她是放心不下自己而尾随而来,笑道:“劳你费心了。”

云未杳缓缓走上前,道:“大人为了扬州,为了江南殚精竭虑,才是真正费心,我并不算甚么。”

“你这是说哪里话?”华棣莞尔:“扬州的瘟疫,多得你相助,否则,后果难料。”

云未杳道:“救死扶伤,是医家本份,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华棣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忖道:她入朱门如游蓬户,救了扬州城却不居功自傲,好一个明慧善良的女子。

只他一思及朱门,便想到了弘逢龙,想到弘逢龙,心中便又抑抑。华棣看了眼云未杳,越发地沉默了,只又转身,望着湖面发呆。

云未杳不知华棣为何又复攸然沉静。眼前的华棣,与病重之前的湛若水,竟有几分神似,只她却不知如何劝慰。

一阵秋风吹过,木叶沙沙作响,云未杳道:“起风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罢!”

好一会儿华棣才应了声“好”。

借着月色,云未杳偷偷打量着华棣,竟是满鬓风霜、憔悴堆积,早失了传说中那名士谈笑风生、神姿超逸的风采,便暗暗叹了口气。

华棣但道:“本官可是很可笑?”

云未杳诧异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在扬州二十余年,最喜欢的地方是蜀冈,只因那里一眼便能望尽扬州形容。我常常在夜里,在蜀冈之上,眺看整个扬州,看那万家灯火。我自诩平生功业,便是这万家灯火。然而……”

华棣慢慢转身,看着云未杳,一手指着黑沉沉的湖面,失神笑道:“从前,扬州城的夜晚,保扬河最热闹,最繁华,可如今你看,热闹何在?繁华又何在?二十余年心血,竟是一场空?”华棣说罢,闭目仰天,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云未杳曾听湛若水说起过华棣与他蜀冈交心之事,深知华棣抱负,现下听来,心中无端感伤,本想道:扬州虽不复从前,只要大人主政,必会繁华如故。大人正值壮年,自能重新施展抱负。

只她思及弘逢龙之事,心中便有许多不好之预感,劝慰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云未杳垂下了头,好半晌才抬起来,眸光清澈明亮,澄若寒潭,道:“大人……只是有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华棣怔了怔,复又仰天狂笑,拊掌道:“说得好!说得好!”

原来有宋一朝,苏东坡某日罢朝归来,酒足饭饱之后摸着肚皮问诸侍儿问此中何物。

便有人答是学识,有人答是脏器,他都以不为然,唯侍妾朝云笑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复才捧腹大笑。

苏东坡学识渊博,见识卓着,为宋帝目为宰相之材,无奈性情率直,夹杂在新旧两党之间,屡遭贬谪,一生起落不断,命运多舛。他曾自问平生功业,不过“黄州惠州儋州”。此为他被贬流放之地,尽皆偏远穷困。

朝云此语,当真是苏东坡一生坎坷命运之写照,云未杳今以此典故比拟华棣,竟也妥贴,莫怪华棣捧腹大笑。

云未杳微微地笑着,轻轻地叹着,待见得华棣平静下来,方道:“我看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实在太过操劳。现下有空,回府我好好为你瞧瞧?”

华棣心中本多愁苦,听得云未杳关怀之语,满腹愁云却也轻淡了许多,笑而摇头道:“多谢,不必了。”

云未杳听了,又看华棣面色,并未勉强,又听他道:“咱们出来得太久,回去罢!”

三人重归酒席,众人皆未察觉。众将士彻夜狂欢,天明方散,人人皆沉醉如泥。湛若水也醉得不轻,饶是云未杳喂了解酒的药丸,依旧睡到太阳下山方醒。

掌灯时分,湛若水醒来,只觉口干舌燥,揉着发胀的额角唤了数声孟飞,只是无人应他,蓦地想到孟飞与秦用醉得比他还甚,便自哂笑。他摸索着起了床,只是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湛若水暗自嘲道:昨夜竟是放纵了。

床边小几上有个茶盏,茶水早就凉了,湛若水不管三七二十一,仰头饮尽,方觉畅快。

忽然烛影摇摇,湛若水抬头一看,原是云未杳来了。云未杳进屋放下灯烛,见他起了,笑道:“现下可好些了?”

湛若水拍了拍晕沉沉的脑袋,苦笑道:“许多年不曾畅饮,酒量竟不如从前了。”

云未杳看了看茶盏,笑道:“我新给你沏盏茶来。”说罢便要离去,却被湛若水紧紧拉住。湛若水涎笑道:“妹妹陪我坐会儿。”

云未杳无奈,只得隔座坐了。湛若水以手支颐,凑在灯下,只笑嘻嘻地瞅着云未杳。

云未杳被看得不好意思,故意绷着脸道:“酒还没醒呢?”

湛若水点头道:“醒了,又醉了。”

云未杳脸微微一红,瞪了湛若水一眼,偏他故我依然。云未杳便也笑了,柔柔浅浅地笑着。

蓦地,湛若水似想到了甚么,轻轻叹了口气。

云未杳心下好奇,湛若水又叹了口气道:“妹妹,我得回京城了。”

云未杳想了想,点头道:“回罢!”

湛若水看了眼云未杳,只是吞吞吐吐。云未杳看出有异,笑道:“你有话与我直说便是。”

湛若水思忖片刻后道:“妹妹回阆山等我可好,待我京中事了,我自回阆山与妹妹相聚。”

“京中事了?”云未杳轻轻重复着,只道:“是何时?”

湛若水迟疑着,云未杳便道:“只怕弘相爷下狱,苏皓归降,湛郎也未必京中事了。”

湛若水没有说话。云未杳微微笑着,道:“你竟忘了,我是要回京城去看少均的。”

湛若水便知拦不下云未杳,只是沉吟不决,过了好半晌,方埋首低声道:“妹妹处世规矩不过是‘与我何干’、‘与你何干’,我深以为然。大丈夫处世,百口莫辩又如何,千夫所指又如何,我何必去向无知之人辩解?普天之下,只要妹妹信我就够了。若有朝一日妹妹不肯信我,我便哭诉无门了!”

云未杳笑道:“好端端的,我如何不肯信你,莫非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湛若水心中一惊,复又正色道:“妹妹是玲珑心肝,事事看得通透,嘴上便是不说,心底是极明白的。我的事、我的心思,从来瞒不过你,也从未打算瞒过你。只是如今我步步为营,早非妹妹初见时的光风霁月。”

湛若水颇有懊恼之意,又喃喃道:“妹妹是宁静澹然之人,若我还在病中,大概也与妹妹一般与世无争,如今我却是大争之人,原与妹妹性情相违。有时夜中醒来,我自己都厌恶自己,生怕变得面目全非,生怕有朝一日,妹妹也会厌恶我。”

云未杳只道他是因弘逢龙之事而苦恼,柔声道:“万事但凭本心去做,你问心无愧便是。”

湛若水当即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云未杳。

云未杳伸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湛若水顺手一翻,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掌中。云未杳也不躲避,只偏头笑看着他,湛若水将那纤纤柔荑拉过放在脸上,轻轻地蹭着,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云未杳便轻轻抚着他的脸庞,二人皆不说话。

房中静静的,一种暖暖的气息在悄悄游淌着。

半晌,云未杳又记想一事来,正色道:“有一件事,你向前从不肯听我仔细说,如今归京在即,我必要与你说分明。”

湛若水忙道:“妹妹有话但讲无妨。”

云未杳道:“是苏灵儿。她当年为你下阿耨多罗,不是为害你,而是救你。阿耨多罗,是解药,不是毒药。”

湛若水怔了半晌,面色极不自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都过去这许多年了,这些恩怨何必再提?”

云未杳叹道:“苏灵儿驱使悬玉使女,多是以其家人为挟。湛郎便不曾想过,弘相爷又如何役使她么?”

湛若水心下一惊,道:“妹妹的意思是……”

云未杳道:“你还说过,弘相爷并不会真正要你与苏皓的性命,只是将你们视做了棋子。杀而未杀,想来,这便足可役使一个人了。我问过她,只她总是不肯承认,大约一是惧于弘相爷,再是不肯让你们忧心。”

湛若水便自默默不语。便在此时,孟飞闯了进来,道:“爷,明月弄那宅子突发大火……”

话未说完,湛若水霍地起身,陡然又意识到甚么,忙回身看云未杳。

云未杳道:“可有人去救了?”

孟飞道:“华大人已派了人手。”

湛若水这才松了口气。云未杳又道:“苏姑娘呢?”

孟飞苦着脸道:“尚不知情。”

湛若水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向云未杳道:“咱们去看看?”

云未杳便点了点头,命三娘、秦用带上药箱出门。

鬼道士与繁花老人听得动静也来了,一行人往明月弄匆匆而去。

明月弄火势极大,冲天的火光在数里之外便能望见,映红了半个扬州城。

一路之上,许多百姓站在街上,远远地望着,不时又见兵丁向明月弄匆匆而去。

湛若水的心紧紧揪着,便向云未杳道:“我先行一步。”也不待云未杳点头,当及加快脚步,发足狂奔,孟飞也撵了上去。

三娘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半是不悦半是嘲讽道:“真真是患难见真情呢!”说罢瞧见云未杳正瞅着自己,不辨喜愠的,便自讪讪,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叹道:“走罢!”

华棣在离着明月弄无名府的里许之外,衙役们隔开了百姓,云未杳远远便望见了他。

衙役们早封锁了路口,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与无名府相邻的民宅,早被大火袭卷,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数不清的军士、百姓往来其间,他们早从明月弄火场撤出,现下只能往周遭民房泼水,防止火势蔓延。

云未杳四下看了,不见湛若水与孟飞。

华棣见得她来,便道:“他们进去救人了!”

云未杳未及开口,三娘跺脚道:“这许大的火势,他去不是送死么?”

华棣愁道:“他偏要进去,我拦也拦不住。”

鬼道士看了看云未杳,道:“你放心,他福大命大,功夫又好,不会有事。”

繁花老人骂道:“功夫好就不会有事,这泼天的火势,你进去试试?”

鬼道士苦笑道:“师叔说得我功夫很好似的。”

繁花老人瞪了鬼道士一眼,他便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紧紧抿着唇,紧紧盯着眼前烈火,周遭是幸存百姓的哭号。

一个年轻的母亲伏地哭道:“我的儿啊,我的儿!”

当即便要冲进火场,只被衙役死命拦下。

云未杳道:“伤亡几何?”

华棣看了看四周,面色凝重道:“伤亡不知。”

云未杳的眉头又复轻轻地蹙了起来。三娘越发地担心,道:“我进去看看!”

她说罢便要冲进火场,却被云未杳紧紧攥住。

三娘诧异地看着云未杳,云未杳沉声道:“湛郎不会有事。若有事,你进去也无济于事。”

三娘还要再说,云未杳又道:“孟飞不会让他胡来!”三娘想了想,也便不再坚持。

湛若水冲进火场,周遭皆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处处皆是“毕剥”的声响。

他不敢久留,当下捂住口鼻,径自去了淡客居。

淡客居的火势最大,连着院墙上积年生长的青苔与草藤也如枯草般遇火即燃。

湛若水不知苏灵儿安危,心中焦灼,便顾不得许多,当即便欲冲进园子,当头却掉下一团火来。

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亲手为苏灵儿写的“淡客居”牌匾。

湛若水心中一紧,顾不得多想,足下用力,直跃过围墙。孟飞被大火拦在园外,急得直唤他。

小楼早被大火包围,便是园中花树也难逃一劫,那棵梨树更是烧得如火龙一般。又因长得高大茂盛,树枝带着烈焰簇簇地往下掉落。

湛若水周遭气流滚烫,双眼被烟火烤得通红,却又不肯放弃。

烟尘太大,他不敢呼喊,只四下寻找。他一路走过,所见皆是府中婢子与暗卫的的尸身,多是呛烟而亡,心下奇道:他们竟连这小园也逃不出么?

越是如此想,他越是放心不下苏灵儿。正自思忖,忽听得“毕剥”声渐渐变弱,便觉有异,当下不及多想,足下轻点,倒退数丈。回头再看,小楼轰然倒下,飞起漫天的火花与烟尘。

湛若水眼睁睁看着小楼化为废墟,心中涌上无以名状的悲痛,偏却无能为力。

他紧紧攥着双手,蓦地吼道:“灵儿——”

饶是费尽力气,却并无回应,又听着孟飞呼喊声渐弱,湛若水便不敢久留。

孟飞已被熏晕,倒在淡客居外。湛若水暗叫一声不妙,当即扶起孟飞离开。

才走两步,园门、围墙已然垮坍,湛若水回身一看,正正砸在孟飞昏倒处。

火场外,云未杳始终不发一言,心中实则早就焦躁不安。

蓦地,火光中冲出两个人来,正是湛若水与孟飞。她悬着的心终于归位,忙即冲上前去,道:“你可还好?”

湛若水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我无妨,只孟飞被烟呛晕过去了,快救救他!”

云未杳看孟飞面色灰败苍白,又翻看了眼睑,忙让湛若水将他扶到远离火场的开阔处。

湛若水不敢迟疑,当即抱起孟飞向前奔去,一径跑,一径道:“让开!”

往来军士皆让出一条道来。大约是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孟飞咳了两声,便也醒了过来,看了看周遭,方才记起已逃离了火场。

他见湛若水满脸担忧焦虑之色,也是哑着嗓子道:“爷,放我下来,我没事!”

湛若水见得孟飞清醒,当下大喜,将他放了下来。

孟飞又咳了数声,笑道:“爷又救了我一命。”

湛若水便有些局促,道:“如果不是我执意进去,也不会害你晕死过去。”

孟飞憨憨笑道:“爷说哪里话?爷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湛若水没有笑,看了眼云未杳。

云未杳垂着眼皮,默默为孟飞把了脉,见他脉象渐趋沉稳平和,便知已无凶险,又命秦用取了烫伤膏药与他敷上,方道:“这两日少说话。”

孟飞便要开口应是,想到云未杳嘱咐,忙闭上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飞脱险,湛若水终是松了口气,只转眼又想到苏灵儿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揪紧了。

云未杳见湛若水情绪低落,便知是放心不下苏灵儿的缘故。

因他不说话,她也不肯说话,皆默默立在路旁。

众人很快便察觉出二人之间的诡异,皆料到几分,一时也不敢多言。

惟有鬼道士不觉有异,大喇喇道:“嗳,左右有华大人,咱们也帮不上甚么忙,回罢!”

话音才落,后腰上便被繁花老人重重捅了一下,鬼道士奇道:“师叔你捅我作甚?”

繁花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向云未杳与湛若水呶了呶嘴,鬼道士方才明白过来。

云未杳看了看众人,淡淡道:“回罢!”

湛若水心中感伤,便欲去牵云未杳的手,不想她转身便走了,理也不理,自己竟只拉了个空。

他立在当场,望着云未杳的背影,只盼她能回头来看一看他,孰料云未杳竟像是忘了他一般,渐渐远去。

湛若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悲苦,还有几分愤怒。不多时,众人陆续离去,只孟飞还在身边。

孟飞不敢开口,连比带划催促湛若水,他方才慢慢挪回去。

湛若水回到驿馆时,诸人早已歇下,云未杳房中更是漆黑一片。

他越发有气,当下也不去缠云未杳,径自回了房中,蒙头便睡。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整夜尽是做梦,梦中尽是大火,火中一会儿是苏灵儿,一会儿又是云未杳。

梦里湛若水无法动弹半分,更无法施救,除了愤怒嘶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大火吞噬。

湛若水在梦中正哭得声嘶力竭,蓦地听得有人叫喊,倒也挣脱了梦中禁锢,睁眼一看,正是卫三娘与孟飞,方知是做了噩梦,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湛若水奇道:“你们为何在我房中?”

孟飞不能说话,只能吱吱唔唔,模样甚是滑稽。

湛若水越发一头雾水,三娘白了他一眼道:“我是来看你半夜三更嚎甚么,无端吵得她睡不着觉。”

他这才知吵到了众人,本自有愧,只想到若在往时,自己做了噩梦,云未杳必会亲自来看他,如今却只遣了三娘来,显是与他生疏了,心中很是不舒服。

三娘见他无恙,便自走了,孟飞也忙退了出去,独留湛若水一人生着闷气,直到天明方才沉沉睡去。

湛若水醒来时,早是日上三竿。鬼道士吵吵嚷嚷闯了进来,见得湛若水神色恹恹,心中道:他昨夜闯火场,好神勇一个人,则我便不嘲笑他了。

鬼道士暗叹自己良善,完全不想这般开脱,终自己惹不起的缘故。

湛若水哪知鬼道士那点鬼心思,更无心与他周旋,醒来未见云未杳,又思及夜中之事,终究打定主意去寻她,一径出门去了,心中思忖着见着她当说怎样的话。

走得近了,湛若水腹中的草稿却未打好,心下便有些踟蹰,只在廊下徘徊。又过了好半晌,他想得有些周全了,却不见云未杳在房中,一双眼睛只是四下寻找,却不肯开口相问。

鬼道士看在眼里,笑道:“你不必找啦,她一早被华棣老儿请去了。”

湛若水听了怏怏不快,欲去华棣处见她,想了想,却是慢慢回了房中。

云未杳午后便回了馆驿,只一回来,便进到房中,湛若水要见她一面竟是很难。接连两日,皆是如此。众人看在眼里,皆是小心翼翼。

湛若水得了明月弄大火伤亡的消息,很是惨烈。仅从无名府中抬出的尸体,就有六十四具。大火更烧毁民宅二十七家,死一百零六人,伤二百余人。

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苏灵儿,湛若水并不知道,毕竟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在心中奇道:灵儿人多势众,如今只见得具尸身六十四,还有那许多人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他并不肯相信苏灵儿就此香销玉殒,暗中只派孟飞打探消息。

因着明月弄大火之事,湛若水回京日程也往后延了。他本不肯回京,日程后延倒也称了心愿,只云未杳始终不肯理他,日子便有些难捱。

第三日下午,湛若水又得了京中封五的信。此番说的便是三贵被定刑的消息,弘逢龙、弘少则、许凤卿等首犯皆难逃一死。

鬼道士听了,直是拍手叫好,只繁花老人连连叹气。云未杳听了消息,当即从房中出来。

湛若水本自沉吟,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倒并无多少欣喜,只陡然见着云未杳,心中顿感松快,不自觉地起身,唤了声“妹妹”。

云未杳没有应他,只垂头走到近前,低声道:“少均可安好?”

封五次次来信,云未杳皆有此问,湛若水也不以为意,皆会一五一十告之与她,现下听了,欣喜荡然无存,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暗恨道:你许多天不肯理我,见了便躲,如今若非是弘少均有了消息,只怕你还是不肯见我!原来在你心中,我终究还是不及弘少均。

湛若水越想越恼火,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下板着脸,冷冷道:“他至今都在弘府别庄养着,妹妹不是不知道!那别庄最是隐秘,妹妹不是不知道!信中次次都说安然无恙,妹妹不是不知道!妹妹若不放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繁花老人看出二人之间不大对劲,便要离开。鬼道士却是要看热闹的,哪肯轻易就走,无奈架不住繁花老人与秦用威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孟飞也不敢久留,赶紧跟着溜了。

云未杳早听出他话中的挖苦之意,心中也是一阵气恨,只紧紧咬着唇。

三娘看不过,怒道:“湛若水,你这是何意?”

因见得众人皆已离开,云未杳缓缓抬起头,眼中早蓄满了泪水,只强忍着不曾流下,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会亲自去的!”

湛若水只图说话爽快,被三娘一声断喝,已自后悔,又见得云未杳眼含热闹,强忍悲伤,越发地心疼,只听她说“我会亲自去的”一语,又复不痛快起来,冷声道:“请便!”

云未杳没有说话,深深看了湛若水一眼,转身便走。

湛若水本有一肚子的气,只被她这一眼看得登时灰心丧气,一屁股落在椅中,自顾自抹泪道:“妹妹不要我了!”

云未杳听他说得可怜兮兮,脚步微微一滞,却还是没有停留,走得越发地快了。

湛若水心中便自莫名慌乱,再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抱住她泣道:“妹妹不要不要我!”

云未杳冷冷道:“放开!”

湛若水不肯松手。云未杳喝道:“放开!”

偏湛若水抱得越发地紧了,云未杳遂缓缓闭目,滑下一行泪来。

三娘看不过去,摇头叹着气,悄悄退下了。

湛若水眼见得四下无人,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叫你妹妹的。你便是不要我了,咱们还有‘妹妹’这一层,是不会断的。”

云未杳本自感伤,却被湛若水这番气笑了。

湛若水听得笑声,越发地无所顾忌了,道:“只要有这一层,我与妹妹做不成夫妻,还是要做亲戚的!”

云未杳听他越发地胡说八道,转身道:“谁说要跟你做亲戚了!”

湛若水认真道:“是了,咱们是要做夫妻的!”直恼得云未杳当即便要推开他。

湛若水不敢太放肆,忙拉着她道:“妹妹不要生气了。妹妹生气,我也难过。”

云未杳撂手道:“从前只当你叫‘妹妹’是笑言,原来你早料到会有此一日,我说得可对?”

湛若水轻轻低下头去,道:“妹妹只道我算计深,却不想想,或许是妹妹心肠硬。”

他一径说着,一径拿眼瞅着云未杳,果然见云未杳眼色变了又变,心下便又暗自懊恼。

云未杳道:“是了,这便是我的真面目,你如今见识了,可是后悔了?”

湛若水忙道:“不不不,我绝不回悔!妹妹硬,我软便是了!”顿了顿又道:“只是身段软。”

云未杳尖尖的眉头登时蹙了起来,恼得当即要走,湛若水忙又拉住她道:“是我错了,再不敢惹妹妹生气。妹妹惹是恼了,打我骂我都好,只不要不理我。”

云未杳被他攥着走不脱,只好叹道:“我是生气了。”

湛若水忙道:“我知道妹妹是怪我去救了灵儿,只妹妹一定要信我:我关心灵儿,去救灵儿,却绝不涉男女之情。我与她打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是将把她做亲生妹妹看的。”

湛若水拿眼瞅着云未杳脸色,不辨喜愠,又壮着胆子道:“灵儿一直说,与我有婚约,实则并非如此。老四族是有互为姻亲的惯俗,或许当年苏伯父也有意将她许配与我,只我们那时太小,并不曾定亲,两家便是连口头允诺也不曾有。后来,四族又逢浩劫,我欲报家仇,更是想都不曾想过。我去救她,除却四族旧情,也是妹妹说过,她曾经救过我……”

湛若水将要说的话尽皆说完,便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见得湛若水小心翼翼,心中也软了,叹道:“我并不是怪你去救了她。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又怎会阻拦?只是救人也要量力而为,我生气的是,那样大的火,你却不顾自己生死。你冲进去之时,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过一旦你有任何好歹,我如何过?”

云未杳说着,又落下眼泪,哽咽道:“三娘担心你,要去救你,却被我拦下了。一命换一命的事,我不敢去做,我怎敢用别人的性命,去换我的私心?只是你可知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会冲进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火场之外,又是怎样的煎熬。”

湛若水听得动容,只将云未杳紧紧抱在怀中,道:“我知道了,我再不会让妹妹担心了!”

云未杳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只事到临头,只怕你还是会一往无前。”

湛若水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云未杳见状笑道:“话说回来,你那般放心不下苏灵儿,我到底还是很不舒服的。”

湛若水先是愣了愣,很快便又反应过来,只搓着手笑,有几分痴。

二人冰释前嫌,众人皆大欢喜,便拟打点行装归京了。

只第二日湛若水要去与华棣辞时,华棣派人来请他与云未杳去明月弄火场。

原来华棣始终觉得这场大火来得蹊跷,遂命衙役仔细查看火场,这日终于发现了后园那条通往“坟场”的暗道。奇怪的是,进了暗道的衙役,竟皆莫名昏厥,人事不醒。

听闻有暗道,湛若水心下大喜,只又不敢表露得十分分明,忙偷偷瞅了云未杳一眼。

云未杳沉吟道:“若有暗道,兴许苏姑娘已从那里逃身了,你倒可放下些心来。只是衙役们为何会莫名昏倒?”

湛若水与众人原本也有此疑惑。云未杳百思不得其解,遂命三娘取了缀微露与天纯丹等赶赴火场。

明月弄无名府早是废墟一片,处处断壁残垣,焦黑一片。湛若水看在眼里,无限唏嘘。

众人被衙役引至暗道口,华棣早候在那里。众人见了礼,湛若水望着那黑森森的地道口,半晌才道:“大人,是谁最早发现的?”

华棣便叫出身侧小吏。那小吏与湛若水见了礼方道:“小人奉华大人之命担当火场斟查之职。有个衙役无意间发现了这条暗道,便与同伴进去了,不多时,便听他们叫了声‘不好’,便再无声息。小人只道有人潜伏在暗道之中,他二人是中了暗算,便将此事禀与华大人。大人率卫队赶赴于此,命小人向洞中喊话,只是无人应答。大人便命六名军士着了盔甲入洞,入洞之前,又往洞中投了火把,竟也不熄,想来暗道自有通风之处。不多时,他们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名衙役。他们并未受伤,只是昏厥过去了。他们虽昏迷不醒,倒也性命无虞,小人只当请大夫医治便可好了,不想……”

那小吏本恭谨解说,只说到此,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道:“不想,那六名军士,也昏了过去。”说罢望了望华棣,结结巴巴道:“扬州城中早有传闻,说这无名府中,有个吃人的恶鬼,莫不是……”

“放肆!读书之人,怎可胡言怪力乱神?”华棣斥道,那小吏便不敢再言。

云未杳道:“我们可否去看看昏迷的衙役军士?”

华棣点点头,自引他们过去。八名昏迷的衙役、军士一字排开躺在地上,云未杳细经察看了,见得众人皆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脉象又极紊乱。那两个衙役虽人事不醒,牙齿却用力啮咬,似在撕扯甚么似的。

云未杳尖尖的眉头微微蹙起,湛若水试探道:“妹妹发现了甚么?”

“他们是中毒了。”云未杳凝眉道:“这毒似曾相识。”

湛若水不解其意,却见云未杳看着孟飞,道:“孟飞中过此毒?”

云未杳便点了点头。湛若水便又看了看昏迷的六个人,蓦地醒悟过来:“是弄氏的幽冥魅?”

云未杳便又点了点头,面色越发凝重。

众人听得是弄氏之毒,竟皆变色,鬼道士唬得躲在了繁花老人身后,只秦用眼中泛起光彩来。

华棣奇道:“岭南弄氏,本官也有过听闻,只他们被弘相爷圈在岭南……”话未说完,华棣便自黯然,只苦笑道:“是了,原来如此!”

华棣没有说出口的话,湛若水与云未杳也想明白了,便知是因着被圈禁岭南,弄氏与弘逢龙结了仇。如今弘逢龙落败,弄氏自不肯放过报仇之机,而苏灵儿是弘逢龙心腹,自然也是弄氏的眼中钉。

湛若水道:“怪道起火那夜,我在淡客居内看到婢子与暗卫,身上并无伤痕,却尽皆呛烟而亡,想来必是弄氏下毒的缘故。”

华棣道:“苏灵儿向前曾受暗算,驻守军士也多有受伤。她虽不肯说,只如今想来也是弄氏所为。”

众人便皆点头称是,只湛若水忖道:既是弄氏所为,灵儿为何三缄其口?莫非是不肯求助的缘故?

他虽猜到了一些,只没想到的是,苏灵儿受的是弄氏暗算,只暗算她的人,却是叛逃的霜降。苏灵儿是要强之人,绝计不肯教旁人得知悬玉使女内讧,是以缄默。

云未杳命三娘喂了那六人缀微露。阿耨多罗是克制弄氏的奇药,只是所得极少,甚是珍贵,且那六人中毒并不深,且不说用缀微露,便是天纯丹也能清解。

孟飞奇道:“姑娘,当年我中了弄氏的幽冥魅,可是狂性大发,见人就咬,何以他们只是昏厥?”

云未杳道:“暗道通风,且又隔了这许多天,毒性自然淡了。”

果然,未消片刻,六人竟皆醒来,皆有愧疚之色,向华棣拜倒请罪。华棣好言安抚了。

鬼道士道:“明月弄的大火,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而起。”

云未杳听了,便看了看湛若水。因着弄氏的出现,湛若水原本以为苏灵儿逃出生天的那线希望,又复沉在谷底,只道:“我进暗道去看看。”

华棣忙道:“里面有毒,只怕还有弄氏的人,你万不可冒险。”

湛若水笑了笑道:“无妨。”只是又看了看云未杳。

云未杳笑道:“你虽因着阿耨多罗,百毒不侵了,好歹还是小心为上。”说罢让他也饮了缀微露。

华棣放心不下,又点了几名侍卫随湛若水同去。那几名侍卫虽心有惧意,只是见云未杳的解药颇有功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鬼道士也嚷着要去看热闹,一时与孟飞也都服了解药。

华棣依旧不放心,拉着湛若水道:“若有凶险,绝不可逞强。”

湛若水便点了点头。云未杳见他并无称手的兵器,便将随身带的银针交与他道:“一切小心!”湛若水郑重收下了,领众人进了暗道。

湛若水命众人熄了火把,摸黑行进着。他手中紧紧扣了几枚银针,走在头里,鬼道士紧紧跟着,孟飞断后,众人皆走得小心翼翼。

暗道阴暗潮湿,散着一股霉腐的气息,令人作呕,好在众人皆服了缀微露,倒无人再昏倒。众侍卫随湛若水一路行进,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发现并无人偷袭,便有些放松警惕了。便在此时,鬼道士陡然道:“有死人!”

此话一出,几名侍卫皆极吃惊,就连湛若水也停下了脚步。他目力精锐,黑暗中视物一如平常,并未看到鬼道士所说的死人。

他知道鬼道士素爱胡言乱语,却也深知他并非无知轻狂之人,道:“在哪里?”

鬼道士伸着鼻子嗅了嗅,道:“就在前面,有死人味儿。”

湛若水便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当心!”众侍卫不敢大意,皆暗暗戒备。

鬼道士所言不假,众人行不多远,果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好在也看到一点光亮,便知是出口了。

只是越近出口,血腥味儿越是浓烈。

鬼道士嘀咕道:“死的还不少。”湛若水听得分明,只紧紧皱着眉,一言不发。

蓦地,湛若水伸手止住众人,再又独自向前走了数步方才停下。

鬼道士不解其意,赶紧跟了上去,探头探脑往前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当即叫了声“妈呀”,缩回了脖子,回头向众人道:“好吓人。”

众侍卫并孟飞心中早已有数,也不放在心上,鬼道士颤着手指指向前方道:“很吓人。”有侍卫嗤笑出声,鬼道士便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湛若水道:“走罢!”众人便又随他往出口而去,只他们很快便知鬼道士所言非假了。

那具尸体倚在通道边,洞口微弱的光映在那张脸上,众人皆倒吸口凉气。

那已无法说是一张脸。那张脸血迹模糊,整张脸皮肉外翻,没有一块好肉,且又死去多时,已开始腐烂溃败,有说不出的恐怖。

看那装束,应是女子,想来应是苏灵儿府中的婢子。她微微向里侧,一只手向前伸着,显是要往回逃。只她受伤惨重,逃不多远,便死在了这里。

众人心下清楚,她们是要借暗道逃生,却在外面遇到了伏击。若那女子还要往回逃,必是那场伏击极为凶险的缘故。

众人愈发沉重,不知外面究竟有甚么在等着他们。孟飞道:“爷,当心!”

湛若水没有理他,只将近洞口,又止住了众人,先自摸到了洞口。

此处的血腥味极其浓烈,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腐之气,众人皆觉不适。

因着在暗道中呆的时间过长,湛若水一时还无法适应外面明亮的日光,微微眯了眯眼,待适应了,方才往外看去。只这一看,直惊得他瞠目结舌。

鬼道士不解其意,忙又摸近湛若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乍看之下,直骇得缩在湛若水身后,攥紧了湛若水之后,方才向众人招了招手。

众人欲凑近洞口看个仔细,湛若水却起身出去了,他们便赶紧跟了出去。

当众人看分明了,竟皆毛骨悚然,当场都倒抽口凉气。

先前在暗道中,他们已料定外面必是十分惨烈,只置身其中,才知真实的情形远超想象,才知何为惨绝人寰。

饶是他们都曾身经百战,饶是此时青天白日,众人也觉后背冒起一股寒气。

此处本是一处寻常民宅的后院,却横七竖八躺着近百具尸体,每具尸身,都是血肉模糊。地上随处可见碎肉块,有的口中,还含着对方的皮肉。

显然,这些尸身并非遇到伏击而亡,而是互相撕咬而亡,其可怖之外,远胜他们暗道中所遇。有侍卫受不住,弯腰哇哇地吐着,余者亦是面色苍白。

湛若水将宅子四下搜遍了,又在别处搜到几十具尸身,死状皆是大同小异。孟飞道:“爷,果然是幽冥魅。”

鬼道士道:“老子我怎样的死人不曾见过,只死成这样的……唉,造孽啊!”

“幽冥魅本身毒性并不强,只有见血才成剧毒,经过的人越多,毒性越烈。中毒之人一但毒发便狂性大作,见人便咬,见人便撕,六亲不认,状若疯癫。”

湛若水记起当年弄月竹威胁他时说的话,直攥紧了双拳。

他仔细看了,所见多是无名府中寻常婢子,另有几个悬了玉牌的,写明是夏至、小暑、立秋诸人,并无苏灵儿,心中稍微又松了口气。

因着并无活口,湛若水也无所获,便道:“回去罢!”

众人早等他这句话,鬼道士当即又要去钻地道,湛若水叫住他道:“走正门!”

鬼道士方才又记起此处只是寻常民宅。此处本是悬玉使女转运尸体之所在,她们或许想不到,有朝一日,这里停的是她们的尸体。

华棣、云未杳等早是等得心焦,见得湛若水诸人自别处归来,皆觉诧异。

湛若水便将那民宅情形详说了,听得众人震惊不已,直难相信除却火灾之外,还有如此血腥恐怖之事。

华棣自召下属吩咐不表,却说湛若水暗向云未杳道:“弄氏是冲咱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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