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凤小将军,并非奴婢有意怠慢,只是不巧公主近日染了风寒,现下正在休养,实在无暇接见。”婢女说着场面话,煞有其事。
凤遇竹凝色点头,早有预料。
“前些日子五殿下也来过,”婢女道,“也没能见着公主的面。”
凤遇竹神色未变,心里却明白,公主染病怕只是托词,对此她也早有预料,毕竟连萧君泽都被拒之门外,自己又怎会轻易见到。
“既如此,劳烦姑娘替我向公主问安。”
“此次前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数月前殿下小住家中时曾讨要过一本书,近来寻到,顺路送来,还望姑娘转交。”凤遇竹从随从手中接过书册递给面前人。
婢女接过,脸上堆起笑意:“将军有心了,奴婢定会转达。”
凤遇竹颔首,转身离去。
“少爷,”
马车上,青凌转头看了眼凤遇竹,不解,
“怎么忽然想起给七殿下送书?”
他倒是记得七公主从府中拿了一册书回宫,却不记得她曾问少爷讨要过什么书。再说,什么书这么要紧,要让少爷绕这么一大圈子来送。
凤遇竹不想回答,没有搭理。
青凌见人不接话,也识趣闭嘴,只顾驾车。
车内人仰靠椅背,长长呼出一口气。
赐婚的事她暂时谁也没有告诉,目前说了也不过是叫人徒增烦恼。
她不知道跑这一趟有没有用,只盼望那本书能顺利交到萧绾音手里,她能领会到一丝自己的用意。
只是圣心又岂是那么容易转圜?她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系于萧绾音一身。
近来凤遇竹想了许多,究竟如何才能渡过这一关。
首先是最先放弃的,效仿昔日七王,以沉迷歌酒美色向皇帝示无逆反之心。这一套,七王可用,她却不能。毕竟七王封地偏远,又与皇帝有着血亲,皇帝即便疑心他,却也不能杀他,远赐封地,让他远离京都也就是了。再说七王自小没什么抱负,是荒唐惯了的。
可她呢?凤家家风严明是出了名的,即便皇帝真是已然昏聩,信了这个平日正经,一到赐婚就忽然花天酒地的自己是真的不学无术,那她又如何掐得准皇帝的心意,在他下旨前便将自己不堪其用的风声走漏,又让旁人参自己一本让皇帝打消赐婚的念头呢?
再说第二策,向皇帝述明自己不能人道。这就更不行了。
若是皇帝只听她一言便肯收回成命,那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只是但凡皇帝疑心一丝,那就全完了。纵使她有通天的能耐收买一个太医,纵使这个太医有天大的胆子,纵使这个太医真是一心将命卖给了她。只要皇帝多一丝的疑虑,上一丝的心,多派几个御医为自己诊治,别说什么能不能人道了,她欺瞒圣上女扮男装一事就彻底藏不住了。到时别说是她,恐怕凤府上下都要引来杀身之祸。
凤遇竹脑中过了一个又一个点子,甚至连钦天监她都打过主意,但最后不管是哪个办法,都通通被排除。
凤遇竹半垂眼帘,出神望着地面。
从她知事起,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为了瞒住这个真相,她为此所付出的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在过去的数十年,她没有一日不是活在担惊受怕里,她小心谨慎,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为了维持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她甚至放弃了凤家多年的中立姿态去笼络五皇子。
谁曾想……会走到这一步……
萧君泽背信弃义,皇帝执意指婚。她千防万防,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时至今日,凤遇竹还是有些恍惚。难道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要连累凤家全府上下为她陪葬?
她想过自己的千种死法,但怎么会是最荒唐的一种……
怎么能是最荒唐的一种?
可无论心中再怎么百转千回,问题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凤遇竹抬眼看了眼车窗外,凝望许久,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陛下,凤将军来了。”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幽深弥漫,一片肃静中,太监上前通报。
皇帝没有抬头,随意摆了摆手,太监了然,转身通传。
得到允准,凤遇竹迈步上前,在距离御案前数步之遥恭敬跪下,行叩拜大礼:
“微臣凤遇竹,拜见陛下。”
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
“平身吧。”
“谢陛下。”凤遇竹依言起身,垂眸敛目,姿态恭谨。
短暂的沉默,带着无形的压力,将本就肃静的空气压得更实了几分。
皇帝并未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看似随意,却重若千钧:“凤卿,你年岁也不小了。你父亲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如今他凯旋在即,朕有意将七公主赐婚于你,以示天恩,你,意下如何?”
一瞬间,凤遇竹感到后背骤然绷紧。来了。
她立刻上前,再次跪伏于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惶恐:
“陛下天恩!公主殿下金枝玉叶,陛下竟愿下嫁于臣,此乃我凤家满门百世修来的福分!臣……臣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
这番感恩戴德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先一步堵住了皇帝可能产生的任何“不识抬举”的念头。
显而易见,这番话也成功取悦到了皇帝。上位之人微微颔首,满意她的识时务,语气缓和了些许:“既如此,那便……”
凤遇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抬起头,脸上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极其真诚的“为难”,她抢在皇帝敲定之前开口,语速稍快,带着晚辈在长辈面前的无措:
“陛下!正因陛下恩宠如此深重,臣……臣才惶恐万分,不敢有丝毫怠慢!故而,臣斗胆,有一不情之请,万望陛下成全!”
皇帝眉头微挑,语调听不出阴晴:“讲。”
下跪之人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
“陛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家父一生为国尽忠,于臣更有生养教导之大恩。臣身为人子,未能常在膝前尽孝已属罪过。如今他正星夜兼程,赶回京中。臣若在此间隙擅自完成婚姻大事,实为不孝之大罪!
臣恳请陛下……体谅臣为人子之苦衷。能否容家父回京之后,再由他亲自带领臣,一同入宫,正式叩谢陛下这天大的恩典?”
凤遇竹稍作停顿,让皇帝消化一下,随即抛出更关键的理由,将家事与国事紧密相连:
“况且,家父此番得胜还朝,全赖陛下洪福,将士英勇。此时若先行定下臣之婚事,恐……恐朝野目光皆聚焦于臣家私事,反而忽略了犒赏三军、议定边功之国事大事。臣人微言轻,若因一己之私,冲淡了陛下赏功罚过的朝廷盛典,臣万死难辞其咎!”
女子再次叩首,声音沉痛而坚定:“故此,臣恳请陛下,待家父回京,待国事已定,再议臣之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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