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柳飞云智斗狼牙寨,胡掌柜只身会金刀。”
酒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混杂,一双青靴踏着说书声上楼。
“狼牙寨众人见来者是个女子,面顾而笑:‘一个臭娘们儿,也敢和我狼牙寨叫板?!’”
“……胡掌柜上前一步,冷笑一声,冲对面人喊道——”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几个蟊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哪里来的野狗!喝了几口泔水,脑子不灵光,只把粪臭当肉香,竟以为自己长出狼牙来了——’”
说书人唇瓣快速张合,一句一字节奏都把控得十分巧妙,这段话落下,赢得一阵喝彩叫好声。
鼓掌声散在空中,又被墙壁隔绝大半,与外面的热闹格格不入,二楼雅间中,气氛静默而压抑。
“……”
“子疏,此事我尽力了。”雅间内,萧君泽眉头微拧,看向面前人。
凤遇竹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她稳了稳情绪,才开口:
“公主那边……当真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了?”
男子低眸,摇头:“七妹不肯见我,进不去公主府,话也递不进去。”
此话落下,凤遇竹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她嗫嚅半晌,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沉默在雅间里蔓延,萧君泽看向她,静静等着她开口。
“是陛下的意思……”许久,凤遇竹才轻声道。
公主不敢忤逆圣意,想从公主这边入手是行不通的。
她明白圣上为何突然提及要给她和公主赐婚,是在朝堂上,她不该接那句话,她不该留余地。
皇帝不想给凤擒天封侯,所以才借了她的口。
可她却没有完全顺着皇帝的心意给出回答。
容后再议的意思就是有可能再起波澜。皇帝要遏制凤家权势,才走到这一步。
说要将公主下嫁于她,听起来似乎是皇恩浩荡,实则是个软刀子,天朝驸马不得从政,她明白皇帝的用心,既压不住她父亲,便压住她。
无论最后这个侯位赐封与否,凤家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
凤遇竹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于凤家,她只是认为,作为开朝元老,这份荣耀是她父亲应得的。于自己,她不过是想守住自己的秘密,与心爱之人成婚。
可这些话不能说,且纵然说出去,旁人信或不信,也不是受她控制的。
“殿下,”她用几近恳求的目光看向对面人,“如今,只有您能帮我……”
萧君泽却叹出一口气,摇头:“子疏……没有办法了。”
凤遇竹心沉到了谷底,她捏着杯盏的指节泛白,皇帝若铁了心要赐婚,她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子疏,”男子见她脸色不好,看了她许久,道,“我七皇妹虽幼时调皮些,如今也早已沉下性子,端庄稳重不少,也算知书达理。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凤遇竹摩挲着杯子,没什么想继续说下去的心思:“纵使公主千好万好,可情之一字,又哪里是这样就能勉强来的……”
萧君泽抿了抿唇:“事已至此,你便认了吧。”
认了?
凤遇竹觉得荒谬,她不明白,她想不通,若她与公主成婚,必定会大大削减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届时对于萧君泽的助力也会大受影响。这于他而言,根本百害而无一利,为什么他能这样轻而易举就让自己认了?
女子抬起头,看向萧君泽:“殿下,想必您也明白,这门婚事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您可否……再尽力一试?”
萧君泽沉默,没有回答。
得到答案,凤遇竹不再继续纠缠,收回视线,半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气氛压抑,萧君泽缓声开口:
“子疏,而今当真是没办法。”
“其实……”他顿了顿,“你若能放宽心,与我七妹成婚,又有什么不好呢?日后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段美人配英雄的佳话。”
原本萧君泽在说前一段时凤遇竹并没什么反应,直到他后面的话落下,凤遇竹忽地笑了一声,很轻。
她直视眼前人:“殿下说没办法?”
“殿下可还记得,你我当初,是因何才走到了一处?”
她舒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凤遇竹视线下沉,笑道:“是,殿下如今得势……”
“三部都在殿下手里了,圣上如今喜爱殿下,听说中秋家宴,殿下更是大出风头。”
她唇角上扬的弧度透出几分僵硬和冰冷,
“又哪里会管我的死活?”
她当初与萧君泽结盟,也不过是求他得势后许自己一个婚娶凭己的自由,可如今,他却连试也不肯一试,便搪塞她说没有办法。是,萧君泽如今得了脸,圣眷正浓,正是关键时候,自然顾惜自身羽翼,又怎么会为自己冒险,而失了圣心。
她能理解他的选择,可未免觉得寒心。
近年来她为萧君泽做的事还少吗?他能得到三部,哪一步没有自己出力?就连如今为他出谋划策的百里怀箫,也是她三顾茅庐请来。如今该兑现当初的许诺,他却说没有办法?
若当真连他一个圣眷正浓的皇子都没了办法,那自己还能怎么办?她还有活路吗?!
若只是不帮自己也就罢了,何苦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恶心她。
凤遇竹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真上了火气,就没有半点沉稳可言。就像现在,即便对面是萧君泽,她也是要呛回去的。
“凤遇竹——”或许是被她的言语刺痛,萧君泽一拍桌面,“你——放肆!”
萧君泽脸色铁青,手指紧握成拳:“你不要忘了,我为君,你为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这样对我说话!”
凤遇竹看向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她与萧君泽,算是一同长大,众皇子中,她唯与萧君泽合得来,萧君泽为人宽厚,待人和善,他们说是君臣,实则更像朋友。长大后,虽因朝局纷争淡了往来,却也未行远。以至于后来,提到辅佐,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君泽。
她赌他赢,她信他是位仁君。
但或许就像萧绾音说的。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只有她。
凤遇竹起身,双手虚握递前,躬身,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一礼。
“臣,”她缓缓启唇,“不敢。”
……
是夜,凤府的灯还亮着,书房昏黄的光线在月色下更显微弱。
“嗯?”
桌前整理笔墨的人身子一颤,轻轻疑了一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抚摸身后人的脸,
“怎么了?”
凤遇竹微微用力,将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圈得更紧,头抵着女子的额角。
“姐姐,至多明年,”她像是在向柳烟桥许诺,又像是给自己投的军令状,“明年,我们就成婚。”
女子瞧不见她眼神中近乎视死如归的坚定,伸手摸摸她的脸:
“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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