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凤府最冷清的一个冬天。
柳烟桥看着眼前庭院,处处都和从前一样,可又处处都同从前不一样。
她走下石阶,寒风卷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冷得刺骨。
“姑娘,”青凌见人走过来,低着头唤了一声,嗓音也因这冷清下来的府邸带上些许沉重,“外边儿冷,您这身子还需将养着,回屋去吧。”
“继续闷在屋里才要不好。”柳烟桥重重叹了口气。
她在院里扫视一圈,而后看向青凌:“少爷呢?”
男子摇头:“方才出了院门,没说去哪儿,也不让人跟着。”
柳烟桥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
她说罢,迈步朝着院门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又顿住,回头看向青凌:
“我方才去看了眼团团,它碗里还是满的。”
青凌叹息:“是啊,这几天什么也不吃,每天都在夫人院里趴着。”
“往日里,夫人什么都想着它……”
“狗跟人是一样的,心里难受,自然就吃不下饭。”
柳烟桥不再说话,慢慢走出了院门。
是啊……夫人一走,整个凤府都是消沉的。
那个待人总是亲切温柔的夫人,那个会笑眯眯逗她开心的夫人,那么好的夫人,那么好的母亲……苍天偏偏不长眼,这样匆匆将她收了去。
柳烟桥擦了擦眼角,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
现在,她只想快些找到凤遇竹。
同样的事情,这是她经历的第二次,她能勉强从容面对,但小竹不行。
竹婉秀去世,凤遇竹很妥善地处理好了后事。从竹婉秀合眼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外放的情绪,她是那么冷静,那么镇定,妥帖到近乎麻木,仿若一根屹立不倒的标杆。
可越是这样,柳烟桥越是担心。
很快,柳烟桥走到了是园门口。
很安静。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她走进院,推开卧房门。果然,找到了凤遇竹。
凤遇竹背对着她,独自坐在桌旁,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柳烟桥进门都未有所察觉。
柳烟桥松了一口气,关好门,朝她的方向走去。
终于听到声音,凤遇竹转过头,正巧一只手搭上她的肩。
“姐姐,”她看向女子,“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柳烟桥在她身旁木凳坐下:
“院子里没见着你,就寻过来了。”
凤遇竹点点头,不再说话。
女子看着她,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出神般,又似失神般望着窗外。
柳烟桥轻轻握住她的手,冰凉。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也没让人生个火。”
凤遇竹任由她握着:“我不冷。”
她的声音平得像一条笔直的线。
柳烟桥搓着她的手:“……要是难过,不用憋着。”
眼前人摇头:“我不难过,姐姐。”
她的视线落在空空的床榻上:“我只是想过来给母亲请安,到了之后才想起,这里已经没人了。”
她如同谈论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然后就,坐了一会儿。”
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柳烟桥别过脸,小声吸了吸鼻子。
“你看,这屋里什么都没变,”凤遇竹说,“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怎么……”
怎么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呢?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柳烟桥站起身,让她靠到自己怀里。
那个一直挺直的背脊,终于垮了下来,弯成一个痛苦的弧度。
“姐姐……我没有母亲了……”
那人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哭腔,
“我先没了父亲……现在……连母亲也没有了……”
话语破碎,却承载着滔天的悲恸。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
柳烟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住她。
堤坝在累积到顶峰后,终于彻底崩溃。
泪水不是滑落,而是汹涌地奔流而出,滚烫地砸在柳烟桥的衣襟上,瞬间濡湿一片。
她哭了,却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极度压抑后的、破碎的哽咽,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凤遇竹死死抱住柳烟桥,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柳烟桥安抚地顺着她的背: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柳烟桥紧紧抱住她,用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她一只手环住凤遇竹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轻轻扣着她的后脑,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凤遇竹的哭声渐渐变为无声的抽噎,最终归于疲惫的平静。她依旧靠在柳烟桥怀里,全身的重量都交托给她,仿佛打了一场耗尽全力的仗。
柳烟桥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柳烟桥轻声说道,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凤遇竹抬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柳烟桥,恍惚间,竟觉得她的眉眼比平日里更温柔了几分。
她抱紧柳烟桥,头贴在她的心口,仿若一头受伤的小兽:
“姐姐……我好怕……”
现在,除了柳烟桥,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好怕……怕身边灾祸接二连三,怕自己护不住身边人,怕自己最终一无所有。
“我知道,”柳烟桥捋着她的发丝,“我知道……”
她抱着凤遇竹轻轻摇晃,像哄孩子般轻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凤遇竹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抱住她。
窗外,依旧冰冷。但室内的这方天地,因为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和一场彻底的情绪宣泄,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风暴尚未过去,但至少在此刻,她不再需要独自承受。
可凤遇竹却隐隐有一种预感,下一场风暴,又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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