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忍再忍,再也忍不住了。
他再一次刷新了对三人的看法,他们的想法,分明不是千里迢迢辛辛苦苦来这找他去繁华的街道居住,三位稀客来找他,完全在于他们以为箫飒有能力填补这个空白。
凌沉和味忍外貌的青涩已让他妒忌和悲愤,而现在又得知了这个真相,箫飒难免过意不去,假设他们没遇上棘手的麻烦,凌沉和味忍是不是永远不回来这个穷乡僻壤找他了呢,兄弟情一拍两散!
凌沉嗔怪味忍性子急不会说话,他回过头好言相劝,“大哥,你别听味忍瞎说,他说的情况不是目前最困扰我们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心情低落,像恋恋不舍的从草尖上滑下去的露水。
“哪还有什么更困扰你们的?”火冒三丈的箫飒无法心平气和,老人家发一次火,寿命就像会短几天,“这也需要我出马一并解决吗?”
孟婆明白凌沉说话的真谛,男人粗枝大叶都不会说话,索性将话语权抢过来吧!
完成这件事,对她也有好处的,不然她也不会怕他们不踏实,将这件事搅黄而亲自跟过来。
“不需要出马,就这件事上来说,你是身居高位的,而我们要为你服务!”孟婆竟会说出这种谦卑的话,出人意料。
箫飒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好似在瞪着一棵会说话的朽木。
他是个即将临终的人,如果能身居高位,至多是跳崖前站立的险峻的悬崖峭壁。
除此而外,他这个卑微的人能被何人敬仰,他做不成自己的君王,如何被世人瞻仰。
难道是他说得太刁钻了,像修剪过的灌木那样雕琢,身居高位有番外的含义吗?
“你……服侍我?”难道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箫飒没心没肺的大笑彻底激怒了孟婆。
她说的话一点不假,他却在误会她的话带有讽刺意味。
“你是否觉得现在的自己一无是处,还会拖累人家?”孟婆冷语相向,表情严肃端庄。
味忍和凌沉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孟婆为何说要这么令人费解的侮辱人的话。
箫飒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双手抱着头低下,涕零如雨,泣下沾襟,泪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
时间晨钟暮鼓,他的确走到了孟婆所说的这步,但这又能如何,人生来逆来顺受,人人都会老去他衰老了也不为过。
一个无能为力的老头,苟且地活在这个世上,帮不上忙出不了力,寄生在这个村庄里,望着田野里金黄的稻谷和小麦,没有一棵秧苗是他栽种的,没有一粒米或一粒麦子属于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这么以为的了,你活了几十年,想必也活明白了吧,年轻走了就不再回来,老人之后会被各种疾病纠缠,甚至可能无疾而终,你看看你自己,活得像怎么样!”孟婆严词厉色,冷若冰霜。
箫飒昂起头冲孟婆横眉立眼,最近几年他时常感到死亡的压迫不期而遇,活得消沉而低迷,随时欢迎死亡的宣告,但是他是一把老骨头,这么活着不是应该的吗?
凭什么要孟婆多管闲事,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普通人,能预料自己的死期预知很多很多没发生的事,她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地位比他卑贱的人,想要把自己烘托得多高尚的样子。
他不认命,他也怕死,五十多岁时他也想过重新来过,但是光想想又有什么实践意义,他又不能再次变年轻。
生命诚可贵,只有这一次,这辈子活着不怎么自由,他追求年少的希望也就不那么显着了,省得再过一世寄人篱下的日子。
“是又怎样,用得着你管吗?”箫飒勇敢地反击,孟婆才是那个身居高位的人,而他不过是个俯首称臣的傻子,临死之前诉诉苦,抱怨一下对孟婆的不满有何过错。
“我不跟你耍嘴皮子,”孟婆的淡定超乎想象,箫飒越故意刺激她,她就显得越放松,“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真话,我不管你爱不爱听,但老婆子我就是要说。”
其一是气头上的人容易被三言两语压垮,她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给箫飒沉重的一击;其二是孟婆骨子里就有越挫越勇的不服输的劲,不然她也不可能只身从外海逃离到亡海统筹造陆的事宜;其三孟婆有出类拔萃的毅力,若当年她不坚持下去,早就在被阎罗王羁押的那些日子里一死百了。
凌沉和味忍侧耳倾听,虽然差不多猜到孟婆要说什么,但还是有第一次听的感觉。
箫飒恼羞成怒,孟婆话说到这个份上,又不好发作,想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发脾气的场面有多搞笑,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两年半前,屈指一算,算到了你的死期,我们找你花掉了一年多,除却这段时间,你的寿命大约就在九个月后终结,你会一命呜呼与世长辞。”孟婆铿锵有力地说。
她的叙述从容不迫,让人找不到一点说谎的瑕疵,箫飒确信她说的是真的,孟婆是个无法无天法力无边的人,应该有这个能力。
箫飒长吁一口气,仿佛已经开看了生死,孟婆这么说反倒使他解脱了,确定九个多月里他不能将生命置之度外,死期将近他会一天比一天活得不自在,也有可能会惶惶不可终。
知道了死亡的日期,对他来说是种好事,他就盼着快点死去了无牵挂呢,虽然有了生命倒计时是件极度可怕的事。
箫飒略显敷衍的反应令凌沉不满,“你曾经和我们共处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们会见死不救吗?”
一口一个大哥的凌沉,用不起这个敬称了,一条外貌的鸿沟隔开了他们虔诚的心。
“那你能能做什么,像书上说的那样,救我于危难之中使我延年益寿直到天荒地老吗?”
这大而无当不切实际的空想未免可笑,箫飒不想说下去了,他想回村子,他捡起拐杖刚要站起来,就被味忍无赖抢走了,还呢喃着不许他走。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婆语气坚定,像一道霹雳闪进了箫飒局促不安的心。
他冷静地望着孟婆,眼里注满了眼泪。
“那你们告诉我呀!”箫飒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小孩子往烧旺的火堆里扔了一把沙土,这点土完完全全覆灭不了大火,正如远水解不了近渴。
“箫飒师父,你年纪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味忍好笑地安慰道。
“我是糟糕的老头子,我爱哭我就哭,要你多管闲事!”箫飒的眼泪更汹涌了,把他的脸弄得很脏。
凌沉和味忍交换了个眼神,味忍打了个明白的手势。
他像个小有成就的调解员,用温柔的语调对这个爷爷说:“好了,你想哭就哭,这里没有人不准你哭。”箫飒吸了吸鼻子,掩面而泣。
“我这么跟你说吧,”凌沉接过孟婆抛过来的发言权,孟婆没想到老人家这么脆弱,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脆弱,“我们这些年遭遇了劲敌。”
“劲敌,”这好像是个敲了箫飒家门的惊喜,没想到真有人能对抗联手的凌沉和孟婆,他擦干了眼泪,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劲敌?”
大家一边为振作起来的箫飒欢呼,一边为他近似落井下石的兴奋感到不平,箫飒露出明媚的笑脸,想解开目前尴尬的局势。
“山竹!就是山竹!”味忍见缝插针,大手大脚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了,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厌恶和危机感。
“山竹?”箫飒差点忘记年龄这回事,一把从潮湿的地面弹起来了,闪了腰可不好。“怎么是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没死,他来报复我们了,呼啦啦……”味忍将两只扮着怪异姿态的手举在脸边。 “当初我把他当最好的兄弟,却没想到今非昔比,他成了一个大反派,来攻击和祸害我们,你也可以说我们是一路逃亡到此地的,来找你帮忙!”
味忍时而不安分地鼓着腮部,时而张开血盆大口,朝胖人的脸鼓冷气,张牙舞爪,生动地诠释着山竹的想象,是如何根植于他内心的。
“来找我帮忙?”箫飒被锁链缠住了,说实在话,他能帮上什么忙。
俗话说有钱的出钱,有力的有力,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找他帮个屁忙啊。
“山竹怎么就没死呢?”箫飒还没忘记几十年前的那一天,他慌乱地打着手势,“我们把死去的山竹扔到海里去了,大家有目共睹,这不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记忆!”他疑惑不解。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山竹就是没死!”凌沉眼里闪着寒光。
说起原因,他倒是不具体的了解内幕,只是还不敢断定这是真的。
“一定是山竹涅盘重生了,我真没想到山竹会变成这样,我以前天天和他相处,也没觉得他是会成为坏人的人。”味忍振振有词,虎口摩擦着青色的下巴,断定事实的确如他所言。
看到味忍摸下巴,箫飒也恰如其分地揉了揉下巴的胡须,当年他在青山顶扮演老头,粘的假胡须,时至今日这花白的胡须真的假不了咯。
“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要看心,”孟婆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伸出食指指了指胸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日日夜夜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内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凌沉掉开目光去看别处,看树与树之间的黑影,像有忍者飞来飞去,这个掉头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是在逃避。
他和孟婆都是这样的人,孟婆能说出这番大实话实属不易,她说这样的话无可厚非,因为在场藏得最深的人是凌沉,她说出来首先不是抽自己耳光,令凌沉暗箭难防。
“你说的不对,”味忍就是太单纯,还要为山竹袒护,“跟我在一起时,山竹从头到尾都是好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好人,我们把他害死了,他就变坏了,这是人之常情,你不能这么污蔑他,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哟,刚才不知是谁率先说山竹的污点的,到现在又来为人家坦白。”孟婆的刀子嘴就没变过。
味忍缄口不言,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说不过老人家的。
“我好奇这点,山竹是怎么摧毁或者说攻击你们的!”箫飒扬着好奇的鼻子,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回答也好,“我是说,山竹本是个低能人,死了复活已令人咋舌,他哪里来的能力和你们斗争呢?”
箫飒猜是他们三个错把一个长得很像山竹的人认成山竹了,毕竟当年有没把山竹救出来的耻辱心和忏愧化作潜意识作怪。
“他有操纵大海的力量!”凌沉淡淡地说。
“操纵大海的力量。”好幽默的话,允许箫飒惊讶地咽口唾沫,“此话怎讲!”
“就是不定时发动飓风、十几级的台风、巨浪等自然力量来摧毁新造好的陆地,在这么强有力的攻击下,大陆施工的进度不进反退,新造的陆地容易崩塌,孟婆的实力要维持基盘的稳定,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了,根本难以为继。”凌沉皱着眉头寡淡地说,不难看出他对大陆是否能及时竣工没有把握,底气不足。
“这样啊!”三个字坦明箫飒望尘莫及的感受,“既然孟婆不能全力以赴,你总可以吧,你不是能让尸体死而复活吗?为什么不能将山竹制服。”箫飒没见过山竹引发的海啸的威力,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以为凌沉能手到擒来,而凌沉有自知之明。
“要能打败他,我早就竭尽全力了。”凌沉眯着眼无奈地笑了笑,事后脸上又浮出低人一等的恍惚,“山竹能潜入深海,我可没那个本领,他想出来见我们就出来,不想见到我们或与我们交手他就消失不见,攻击他的机会不是那么好找的。”
话说到这里,箫飒大致上知道山竹难对付的缘由了,的确是很不好办,但可以引诱他出来吧,就像勾着饵料用来钓鱼的鱼钩一样。
可是山竹不是鱼,他绝顶聪明没这么傻,山竹虽当过箫飒的徒弟,但对这个徒弟,他平常也捉摸不透,话很少心理活动频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别说隔了几十个秋天还想明察秋毫了。
“你不要把我当高手看,如果我是具有非凡实力的人,我就不会让坟轩毁于一旦自取其辱,”凌沉的苦肉计啊,“让尸体和水鬼死而复生,这是不可能的,我这只是借尸还魂,你可不要忘了,让他们合体的是一块奇奇怪怪的石头,不全是我在背后操控,我还没厉害到这种程度。”
言之有理,箫飒点点头,他一扫阴霾,饶有兴趣地问:“首领有能力打败新生的山竹,碍于要匀出几层能力来稳定大陆,抵消了你综合的实力,与山竹的狂风暴雨比是不自量力……”
箫飒多方面分析了目前的情况和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大家忙着点头和发出轻微的“嗯”声同意他的说法,“你们克服不了的困难,找到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抚平了吗?”
三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瞒箫飒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他们一言不发、盘腿静坐的反应,着实重伤到了箫飒的自尊,令他无比的懊丧,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问呢。
“哈,我就知道你们来跟我开玩笑,我不是救世主,来找我是没用的。”箫飒故作轻松。
看到他们执着于冷静的状态,他一半灰心丧气,一半感到如释重负的解脱,给他发热的脑子浇盆凉水冷静一下吧。
如果困难是他力所能及的,他势必要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把手烫熟了也不一定能妥善处理好,想起师徒大战的场面,徒弟以德报怨,师父恩断义绝,他就浑身战栗,这是什么类型的小说才能写出的狗血剧目啊!
三人仍是沉默不语,快要急死迫不及待寻求谜底的箫飒了。
“味忍我看你双唇开开合合的,快来跟我说说吧!之前可是你和我说过的,你们很需要我。”
箫飒的虚荣心到此才被满足,之前他觉得他们需要他这个糟老头完全是扯犊子,可是现在事情稍有眉目后,他又感觉被需要是件格外爽心悦目的事。
“我吗?”味忍想说又不说,凌沉和孟婆不知所谓地望着他,算是给他一个教育了,话不能说太满。
沉思了许久,未能找到最有效的自圆其说的渠道,可是味忍哭丧着的脸突然晴空万里,像是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他抓住了。
他终于不再磨磨唧唧,爽快地说:“哎呀,你不能帮上我们忙这点我们是认真思考过的,但你可以在行动上支持我们,做呐喊助威拉拉队的第二把交椅,”他拍了拍胸膛,拍得洪亮,“我是第一把,因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味忍深刻的反省。
谁相信他们三个不远万里来这种地方,是为了让一个快去世的老人做他们的支持者,打死箫飒他也不信,他白了味忍一眼,味忍翁声翁气啥也不说了。
“你们呢,有没有什么表示?”箫飒占据了有利地位,他像个在审理一起案件的知府,凌沉和孟婆就是两个证据确凿的犯人,一个惊堂木拍下,事实摆在眼前,你们到底认不认罪。
孟婆和凌沉齐齐摇头,一句话也没说。箫飒不满现状,不满足他们的冷冷淡淡漠然视之。
“你们前面提到我的死期,你们确定有帮我延年益寿的办法或计划?”
箫飒问这个问题不代表他想长期以往活下去,他已经是个体力不支的老人,身体各项机能灵活性下降,撑着这副老骨头长命百岁没有意义。
他会淡定地问出来而不是急头白脸,就说明箫飒看淡了生死,百分之百在于他想窥探他们有何应急措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毕竟箫飒死期将近,再不解救希望渺茫。
“你们花了一年多时间赶到这里,想必就是为了我的生死问题来的。”箫飒从他们涣散的眼神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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