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崔麟就被送去了国子监下设的崇文馆。
相较于前朝,崔家子嗣不丰,在此就读的皇子皇孙屈指可数,远不及贵族重臣们的子孙。
三皇子的身份其实挺尴尬的。
先帝本意是亲自教养他,立他为太子,承接大统。但他却没能等到三皇子长大到能够独当一面时就崩逝,而唐文风对摄政大臣没想法,因此选择了崔彻继位。
按照前朝的那些经验来看,皇帝即位后,最先解决的就是三皇子。但崔彻与三皇子的关系却很好,不仅将他一直养在宫中,还让自己的独子亲自他。
再加上唐文风还教导他,很多人私下猜测过,崔彻是不是在养皇太弟。
但他对三皇子又不严厉,根本没有按照储君培养。
大臣们左思右想,觉得崔彻可能是想将他养废。这样既能博一个好名声,又去除掉了一个大患,一举两得。
所以很多大臣都暗暗叮嘱家中去宫中陪读的同龄子孙,不让他们与三皇子太过接近,免得招来祸端。
三皇子一直没将自己被暗中孤立的事告诉给唐文风还有崔彻,他总是作出一副很冷淡,不屑与这群傻子为伍的神色。
看似高傲,实则内心很是脆弱。
所以在知道唐文风有女儿后,他才会那么崩溃的大哭。
现在好了,他知道太傅还是愿意宠着他的,还不用再回宫去和那群表里不一的陪读一块儿上课。
崔麟高兴的不行。
以至于崇文馆内的学生们在看见他面色温和地冲他们点头时,一边慌不迭地行礼,一边在心中纳闷儿。
这三皇子怎么和传言里的不一样,这也不冷漠傲气啊。
果然,传言不可信。
还有几人是宫中陪读小孩儿的大哥,在三皇子找了个空位坐下后,他们直起身互相看了看后,在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揍那几个胡说八道的小子一顿。
比三皇子还大两三岁呢,一点不懂事不说,还满口瞎话,当真是气煞人也。
在宫中听着夫子念书的几个陪读小孩儿莫名其妙的抖了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唐大人!唐大人!”
唐文风答应了崔麟放学后会去接他,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但是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在他从京兆司出来没多远,一老妪便踉跄着扑到了他面前,抓着他的一角袍子哭的声泪俱下。
走在他身侧的龙腾身体紧绷,一旦这妇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会出手瞬间拧断她的脖子。
好在此人不过是一普通妇人,拦住唐文风是想要告状。
“老人家先起来,您有什么事先说与我听听。”
早就等在马车旁的砚台走了过来,将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唐文风他们见得多了,也能从中拼凑出完整的事。
*****
这位老人姓邱,家住京外设立的怀鹿县。
京城周边设有十三县,最富饶的是澎水县,离京不过六十三公里,怀鹿县则是其中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县城。
邱氏今年七十有二,膝下有一子二女,两个女儿都已嫁为人妇,儿子是老来子,今年不过三十。
邱家幺子十九那年与隔壁豆腐坊的闺女孟氏结了亲。孟氏长他两岁,二人也算得青梅竹马。婚后两人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女儿,又两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再加上兄弟姐妹和睦,长辈慈爱,可羡煞了不少人。
孟氏有个大哥,早年不慎在冬日跌入河中,冻坏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但他与其妻育有一女,夫妻二人恩爱和睦,也就对这方面不是太在意。
就在去年开春,怀鹿县令于继安的大哥携带家眷前来投奔于他。因着老家酒楼的生意做不下去,一年接一年的亏损。怀鹿县令的大哥一狠心便将酒楼转了出去。
于继安爹娘早逝,是于继平将他拉扯大,还供他念书考科举,对他来说,这位大哥亦兄亦父。
所以在他们一家前来投奔他时,他是极其欢迎的,甚至还动用关系在当地给他大哥低价盘下了一个铺面,让他继续开酒楼。
有怀鹿县令这层关系,他大哥酒楼的生意不说多好,但也绝对不差。
要说邱孟两家和这怀鹿县令的大哥一家应当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毕竟邱孟两家就是普通老百姓。
但倒霉就倒霉在,于继平的酒楼和先前那个豆腐老板起了龃龉,那家老板不愿意再供豆腐给他们酒楼。
于是于继平打听过后,就找上了孟家豆腐坊。
一开始也没出什么事,直到有一天,孟氏的大嫂感染了风寒,她女儿便自告奋勇和豆腐坊里的工人一块儿去送豆腐。
哪知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连一块儿去的工人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女儿一向很乖,过了午时还没回来,孟氏的大嫂就慌了。连忙拖着病体去找了公婆。公婆立马让年轻腿脚快的工人去让孟家大哥回来一趟。
孟家大哥在布庄做掌柜,工人找来时,他和老板说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回了家。
他问清楚了事后,便去于继平的酒楼询问,但酒楼里的掌柜和店小二都说他女儿和工人送完豆腐就赶着车走了。
孟家大哥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个店小二欲言又止的神色,急着找女儿的他又急匆匆回了句。
邱家听说后,也急忙四处找人询问。
如此找了三天后,也不见女儿半点踪迹。
孟家大嫂本就生了病,女儿又失踪,大受打击的她竟是倒下了。
布庄老板人好,见孟家大哥家中出事,特意许了他一月假期。
孟家大哥感激地回了家。
每日除了照顾妻子外,他大多时间都在外头寻找女儿。附近住户有冷嘲热讽说他疯了的,也有同情他帮忙留意的。
一直到一个半月后的晚上,邻居家的一个大哥砰砰砰敲响了他们家的大门,说找到他们家的女儿了,在他媳妇儿娘家的那个村子。
孟家人激动的不行,硬塞给了邻居大哥一两银子后,叫上邱家小儿子一块儿,和邻居大哥连夜赶车去了那个村子。
到达村子后,邻居大哥领着他们去了一户人家,敲开门后,来开门的他媳妇儿。
邻居大嫂看见孟家大哥和邱家小儿子后,就是一拍大腿,嘴里说着造孽。
孟家大哥和邱家小儿子心里顿时一咯噔,都浮起了不妙的念头,忙问怎么回事,能不能现在就带他们去接女儿。
邻居两口子回屋叫了家里的壮劳力,这才一边领路,一边和他们说着事,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据邻居大嫂说,她娘摔了一跤,她才带着自家男人回来看看的,哪知道竟然瞧见了孟家失踪的丫头。
一开始他两口子都不敢认,孟家小丫头多俊多乖巧啊,他们眼前这人却疯疯癫癫的,黄皮寡瘦的。
两口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家人察觉不对,出来赶人,他俩才离开。
那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出了名的混,邻居大嫂怕他们把人转移,天一黑就催着自家大人赶紧走。
邻居大哥一路紧赶慢赶,驴子都快跑出白沫子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那特混的一家大门口。
敲了半天门,里头才响起格外不耐烦的声音。
那人打开门看见这么多人,当即脸色一变就要关门,却被邻居大哥一把顶住了。
孟家大哥和邱家小儿子立马冲了进去。
很快,里头就传来孟家大哥崩溃的哭骂声,还有邱家小儿子与人动手的骂声。
邻居大嫂娘家兄弟多,村里其他人怕这家人,不敢惹,她可不怕,当即带着自家男人和兄弟也冲了进去。
邻居大哥见邱家小儿子一打多吃亏,立马和大舅哥小舅子他们去帮忙。
邻居大嫂看见被孟家大哥用被子紧紧裹起来的孟家丫头,鼻头都酸了。
这孟家丫头乖的呀,平时采了花总爱送她一把。
邻居大嫂这边人多,很快就把人打趴下了。
村长和村里的族老听见动静赶了来,听邻居大嫂快人快语说明了事后,什么也没说就让开了路。
孟家大哥把女儿接回去后,立刻请了大夫过来。
哪知道大夫一诊脉,就告诉给了他们一个更不幸的消息,他女儿怀孕了,有一个月了。
孟家大嫂大悲大喜又大悲之下,一口血吐了出来,就这么倒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孟家大哥就去衙门敲响了鸣冤鼓,将村里那伙人告了。
哪知道那家人竟说他们是好心收留孟家丫头,她当时倒在路边,衣衫不整的,昏迷过去也叫不醒。醒来后问她什么也不说,瞧着是个傻的。他们便将她留下了,还给她一口饭吃,一件衣穿。
孟家大哥气愤异常,几乎说不出话。他花重金请来的讼师质问这家人,说孟家请人画了女儿这么多画像张贴在城中,他们会看不见?另外,既是收留,为何不报官,又为何要对孟家女儿做出那等龌龊事!
那家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讼师又向于继安道,孟家女儿身上有虐待痕迹,这种种都可以证明,这家人并非收留。更甚至,他十分怀疑,孟家女儿并非是他们在路边发现,而是被他们所掳掠。因为他们家因为名声不好,至今有两个儿子未曾娶亲。
于继安在命人走访过后,确认了部分事实后,见这家人竟还是不肯承认,便上了刑。
一通板子下来,这家人终于是忍不住招了。
但据他们所说,人的确是被他们在路边捡到的。兄弟二人见她脸上有伤也丝毫不妨碍美貌,便动了心思,将人带了回去,当做共妻。
孟家大哥再忍不住,冲上去对着他们一通拳打脚踢。
衙役们故意迟了一步才去把人拉开。
最后,这家人被依次判处了两年到十年不等的刑罚。
事情到这儿本该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孟家女儿在家里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今年开春竟然清醒了过来。
*****
邱氏拖着一把老骨头从怀鹿县步行至京城,几乎去了半条命。
唐文风看她摇摇欲坠,让她先歇一歇再说,但邱氏连连摇头,哭着说若是能为家中人申冤,她就是舍了这条命都甘愿。
唐文风无法,只能让她上马车,一路边走边说。
邱氏见自己身上脏,不敢坐在榻上,便直接坐在了车板上。
唐文风拉了几次也拉不动她,只能随她去。
邱氏坐在车板上,继续说着:“恬恬清醒后便抱着她爹大哭,说这于家酒楼不是好人,是他们的少东家将她掳了去。”
唐文风和龙腾惊讶:“这怀鹿县令知晓吗?”
邱氏咬牙切齿:“怎会不知晓!若不是他,我两家又怎么落得近乎家破人亡的下场!”
*****
于继平的儿子叫于家宝,在听说收留孟恬恬的那家人都坐牢后,有些怕了,便将自己和朋友做的事和自家爹娘说了。
于母怒不可遏,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混账事,当即就要打断他的腿。
于继平却不让她动手。说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打坏了怎么办。
于母说好,你不让我动手教训他,那就送他去自首。
于家宝哪里肯,哭着抱着自家爹的腿,让他想想办法,说自己是被朋友撺掇的,抓孟恬恬不是他的本意。他可以道歉,可以赔钱,就是不能去坐牢。坐牢他这一辈子就毁了!于家可就他一个男丁,不能坏了名声!
于继平本就不想他去坐牢,听了他的话后,更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咬了咬牙,私下找到了于继安,和他说了于家宝做的事,然后几次强调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教唆他的。
于继安简直不敢置信。
于继平见势不妙,便打起感情牌来。说自己早些年为了养家,为了供他上学,只要挣钱,什么脏活苦活都干,不然也不至于就这一个儿子。他知道于家宝做的不对,他可以带着儿子去给孟家赔礼道歉。实在不行,也能让孟恬恬进门,做他们于家的儿媳妇。只是不能让于家宝去坐牢,不能毁了他一辈子。
见于继安神色动摇,于继平再接再厉,说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百年后,还得于家宝给摔盆捧牌位之类的。
于继安是个思想很传统的男人,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儿子,那相当于断子绝孙。
但他又与发妻感情深厚,不愿纳妾。便一直将侄儿当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
若非大哥膝下也只有一子,他是想将于家宝过继的。
一番哭诉下来,于继安做下了决定。
等到第二天孟家来状告于家宝时,于继安以证据不足为由,将此事暂压。
过后通过自己的关系,将所有与这事有牵扯的人都解决了。能用钱收买的便用钱,不能的,便用权。
他能在京城下设的十三县之一稳坐多年知县,手段并不一般,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公正。
于是等到孟家和邱家四处去寻找线索后,发现什么也找不出来,除了他们两家,所有的人竟像是失了忆,无论怎么问,都说不知道,不记得。
就连邻居家也闭门不见。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时,一个曾在于家酒楼做过活的店小二主动找上了他们,说他那天亲眼看见于家宝和他的几个朋友将孟恬恬迷晕后带走,那名工人也被他们打晕后扔进了马车。他愿意给他们作证。
邱孟两家欣喜不已,连声感谢。
哪知第二日在衙门等候许久,也不见约好了的店小二前来。
于继安还因此杖责了孟家大哥十棍,说他戏耍朝廷命官。
邱孟两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店小二为什么爽约。
直到几天后,有人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尸体。打捞上来后,正是店小二。
邱孟两家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于继安是准备包庇他大哥一家了。
于是商量过后,孟家大哥和邱家小儿子决定上京告御状。
于继安再能只手遮天,难不成还能将手伸到京城去吗?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两家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于继安拍的人监视着。他们二人刚出了怀鹿县不远,就遭遇了一伙劫匪。孟家大哥当场毙命,邱家小儿子逃跑途中跌入河中,生死不知。
消息传回去后,身体本就千疮百孔,吊着一口气的孟家大嫂当场气的口吐鲜血,一命呜呼。孟家老两口几次三番遭受打击下,终于是撑不住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后,已是中风瘫倒在床。
邱氏不信小儿子死了,每日疯疯癫癫吵着闹着要去城外找儿子。直到有一日,她趁着儿媳妇和孟恬恬照看孟家老两口的时候,嘴里念念叨叨出了城。
因着她疯了,于继安派来的人也没将她放在心上,一个七十多岁脑子有问题的老太太,出了城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大问题。
他们哪里知道,邱氏是装疯,她连儿媳妇都骗了过去,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相信她疯了,这样,她才能离开被于继安监控着的怀鹿县。
她大半辈子都在怀鹿县里打转,要说心里不忐忑是假的,但是想到两家的遭遇,和如今这般几乎家破人亡的境地,她愣是一路走走停停,靠着乞讨来到了京城。
期间怕于继安的人追上来抓她,她还避开了官道,多花了不少时间。
进了城后,她逢人便问唐大人在哪儿。
她现在是谁也不信,只信那位被众多人夸赞过的唐大人。
有好心人见她这副惨状,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她也不说,那人只能将她带到了京兆司衙门外,让她在此等候。等到晚些时候唐大人就会出来了。那好心人和她说了唐文风的官服是什么颜色,模样大概是什么样后便离开了。
邱氏便耐心地在衙门对面等着。衙役几次三番前来询问,她都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等到唐文风和龙腾从衙门里出来时,邱氏再三确认这人和好心人告诉自己的差不多时,丢了这段时间里充做拐棍的木头便脚步不稳地跑了上去,一把扑倒在唐文风面前,拽住了他的一角袍子,也拽住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
*****
唐文风暂时将邱氏安置在京兆司,叫来了大夫给她检查。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徒步走了百多公里,别案子还没开始审查,人先倒了。
等到急急忙忙赶到国子监,就看见三皇子双手环胸的站在台阶下方,满脸写着“高兴”二字。
唐文风理亏,上前去解释:“遇到了一个来告状的大娘,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三皇子板着一张小脸:“告的什么状要这么久?”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得等查清楚了再说,毕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唐文风伸出手去牵他,“我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
三皇子一听到这话立马炸了:“你又要走!”
放学的学生们本就在偷偷打量他们,见状更是好奇极了。一个个装作探讨文章,就这么停了下来。
三皇子一向很乖,导致唐文风已经忘了那句老话了——七岁八岁狗都嫌。
“去不了多久,最多十天也就回来了。”
“你每次都说不久,结果上次一走就是好几年!”三皇子人虽小却不好骗,“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休想再丢下我!”
他熊抱上去,几乎是吊在了唐文风一条手臂上:“我告诉你,这次你除非带上我,要不然你休想离开!”
唐文风头疼。
落后一步出来的崇文馆学生本来正在小声交谈,哪知道一转头就看见了这惊掉人下巴的一幕。
课堂上夫子夸奖三皇子沉稳聪慧,被夸之人不骄不躁,一副小古板的模样。可现在这人是谁?这个就差撒泼打滚的人到底是谁?!
“行了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唐文风被一干目光打量着,只觉得压力颇大,今日这事要是传到那皇帝老儿的耳朵里,不会在家扎小人骂自己把他小儿子带歪了吧。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唐文风给砚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扯开。
砚台看了看跟八爪鱼一样的三皇子,垂下眼帘只当没看见自家大人的眼色。小孩子这么恐怖的生物,还是让他们大人自个儿解决好了。
最后实在无法,眼看三皇子那俩眼睛又要化身为喷水龙头,唐文风只得投降:“带带带!带你!带你一块儿!”
不等三皇子高兴,就听唐文风又道:“你自个儿和你哥商量去,他要同意,我才能带你一起走。”
三皇子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瓜子:“我和你一块儿他巴不得呢,怎么会不同意。”
唐文风心塞:“现在可以撒手了吗?咱们都快被当猴儿了。”
三皇子这才发现好多人围观。他立马松开紧紧抱着唐文风手臂的爪子,然后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昂头大步往前走。
唐文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以前居然被他骗过去了,真是鬼精鬼精的。”
龙腾从他身边走过时撞了他一下,笑着说:“我看你也乐在其中,要不让大皇子在你这儿常住得了。”
“可别,就这一个熊孩子都累死人了。”唐文风摇摇头。
三皇子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后,嚷嚷着:“你们怎么还不走!”
反正今日这一遭,他以往的形象也算是毁了个彻底,三皇子干脆直接放飞自我。要知道一直装懂事乖巧其实怪累的。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等到马车轱辘轱辘走远,在场的学生才像是被按了开关键一样动了起来。
一群人眼神颇为复杂,原来三皇子竟也皮得让人这么想揍他吗?还有那被许多人忌惮的唐文风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
第二天早朝时,唐文风头天晚上连夜写的折子就被加塞递到了崔彻面前。
崔彻看后勃然大怒,御案都差点被他拍裂了。
一干大臣忙跪下大喊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崔彻思来想去,点了唐文风与一名刚提拔进吏部,叫卢成煜的年轻官员一同去往怀鹿县调查此事。若调查后确认属实,可就地处斩罪犯。
退朝后,福安公公小跑着叫住了唐文风,笑眯眯地对他说:“唐大人,昨个儿三皇子已经和陛下说过,如果您要前往怀鹿县,他就要同行。陛下疼弟弟,已经答应了。”
绝对不是因为三皇子放飞自我后,魔音贯耳,扰得崔彻烦不胜烦才答应的。
唐文风拱手行礼:“劳烦公公特地跑一趟了。”
“唐大人言重了,老奴这把年纪了,就得多走走,要不然这胳膊腿儿都要不好使了。”
福安公公甩了甩拂尘:“天儿也不早了,老奴就不耽搁唐大人了,您慢走。”
唐文风点了下头:“您也慢些。”
“诶诶。”福安公公笑眯眯的,转身走了。
等唐文风回到家后,就看见三皇子已经将自己的小背包收拾好了,此时正坐在台阶上,一脸嫌弃地看崔麒和云鸾在两头老虎身上来回打滚。
看见他进门,三个孩子都跑了过来。
“太傅\/七叔!”
唐文风挨个摸了摸脑袋,然后问三皇子:“你怎么没去上学?”
三皇子道:“我已经和夫子请过假了。”
“请了多久?”唐文风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
“一个月。”
唐文风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就上了一天学,你请假就请一个月?”
三皇子理直气壮道:“这不是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嘛,提前回来了再去销假就是了。”
唐文风笑着轻拍了他脑瓜子一下:“人小鬼大。”
三皇子挺得意:“我这叫考虑周全。”
吃过午饭后,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去京兆司接上邱氏后,就出了城。
顺便一说,卫冲和关起因为还在城防司打转,这次没法儿跟着去。二人难得同一阵线,联手对龙腾下了一番黑手。
一对一龙腾不带虚的,但二打一他还真不行。气得他跑去城防司举报这两个棒槌私下殴打无辜平民。
城防司的都尉一个头两个大,哪边都惹不起,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让卫冲和关起赶紧巡逻去。
离开前,三人还动了一番手。
这次龙腾眼疾手快抢过了边上一看愣了神的城卫手中的佩刀,将赤手空拳的那两个货给打跑了,顺便毁了城防司两条凳子和一张桌子,还吓得两条狗子在都尉鞋面上放了一泡热的。
扳回一局后,龙腾舒坦地还了佩刀,迈着四方步出了城防司,留下都尉差点气背过气去。
经此一事,城防司内新增一条规定——龙腾与狗不得入内。
此时离京的龙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去和汪汪队坐一桌了,等他回到京城听闻了此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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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鹿县。
消失了好些日子的邱氏被人送了回来。
来人自称姓谭,是和友人一起出来游玩的。邱氏是他们在一处湖边发现的,询问她后,她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怀鹿县,他们就把人带过来了。
孟氏和孟恬恬得到通知后,几乎是狂奔出门,看见邱氏还好好的,二人跪倒在地,抱着邱氏哭得不能自已。她们不知道邱氏是装疯,但就像是终于找到巢的幼鸟,前言不搭后语地宣泄着满腔的苦楚。
虽然她们说的话很混乱,可大抵是能够听懂了。
就在邱氏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于继平在一天夜里上门,说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一直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因为根本就不能证明是他儿子干的,凭白费时间。还说他可以让于家宝将孟恬恬纳为妾室,到时也能有个依靠。
见孟恬恬和孟氏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于继平一副无奈的口气,说孟恬恬被人糟蹋过,肚子里还怀过不知道是谁的种,虽然喝药打掉了,可到底不再是清白之身。纳她为妾已是自己能够退让的最大限度,正妻之位是万万不可的。
屋里听见他恬不知耻话语的孟家老两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和他拼命,却因为瘫痪在床没法动弹半点,听见于继平这个禽兽不停贬低孙女的话,最后竟是活活气死了过去。
孟氏拿着扫把把于继平赶出了门外,过了会儿和孟恬恬去给老两口擦拭身体时才发现。
而此时人早已经没了气。
改头换面的唐文风泣不成声的姑侄二人,神色一片淡然。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几个年轻人。
本来正围在此处安慰孟氏她们的男男女女瞬间做鸟兽散去,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事物。
唐文风来了兴致,抬眼看过去。
然后就见其中一个模样长得挺好,瞧着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年轻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俯身对孟恬恬说了什么,只见孟恬恬骂了一声畜牲,然后就要和他拼命。
但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力气又如何比得上快到弱冠之龄的男子。
唐文风眼珠子转了下,嘴里一边嚷嚷着别动手别动手,一边过去不着痕迹地拉偏架。
于家宝挨了好几下后,气得眼睛都快红了:“你是哪儿来的疯子,赶紧给我撒手!”
唐文风道:“你欺负一个姑娘家,还骂我是疯子,哪有这个道理?”
于家宝快气死了,心道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明明是她在欺负我!老子脸都快被她抓烂了!
眼看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该引人生疑了,唐文风只好放开了他,拉住了孟恬恬。
孟恬恬顾忌着他将邱奶奶带了回来,没有挣扎。只是气息不稳地冲于家宝骂道:“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于家宝摸着脸上的一道道血杠子,气急败坏:“老子遭报应之前先把你们全杀了!”他伸手一指唐文风,“尤其是你,多管闲事的东西,小爷早晚收拾你!”
唐文风拍着胸口:“哎哟,我好怕怕呀,你可得快点来收拾我呀,不然就没机会了。”
于家宝被他气得差点一个倒仰,放着狠话:“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唐文风没再说什么,只笑看着他与那些狐朋狗友走远。
马车里,三皇子抱着小胳膊,气鼓鼓的:“我要砍了那个家伙的脑袋!竟然还敢威胁太傅!”
卢成煜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在车厢角落,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这一路走来,他可听了太多不能听的,见到太多不能见的。昨晚更是提心吊胆不敢睡觉,生怕醒不过来。
龙腾好整以暇地靠着车厢:“又忘了。”
三皇子撅撅嘴:“七哥。”
明明他在心里是将太傅当爹爹的,为什么非要让他叫哥啊,又不是生不出来他这么大的儿子。
龙腾抛了抛手里的桃子:“你在这儿和卢成煜老实待着,我出去了。”
被点名的卢成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三皇子才不会和他待在一块儿呢。
三皇子扑上去吊在他背后:“我也要去!”
卢成煜内心:看吧,他就知道。
龙腾啃了一口桃子:“叫声好听的。”
卢成煜又想捂自己耳朵了。
三皇子气得勒他脖子:“龙叔!你为什么非得比太......七哥大个辈分?”
龙腾背着他下了马车:“你还小,不懂。男人之间都喜欢当对方的爹,认一群儿子。”
三皇子懂了:“你真缺德,不敢让七哥叫你一声爹,就在辈分上来阴的。”
“小小年纪,措辞不当。”
“我说的事实。”
“事实一向不被人喜欢。”
“谁说的?”
龙腾示意他看:“喏,不喜欢的不就来了。”他三两下啃干净桃子,将桃核往不远处装垃圾的桶里一扔,“你好好学着点,看看你七哥是怎么先下手为强的。”
三皇子挪了下脑袋,将下巴放在他肩头,然后就看见一队衙役朝着这边走来。
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哪曾想,他们刚来到唐文风面前,正要开口,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唐文风一副着急的模样:“几位官爷来的正好,我的家传玉佩不见了,进城时还好好的挂在我腰上,结果刚才劝架过后就不见了,定是方才那个混帐小子偷的。”
巡街的衙役们接到于家宝身边下人的报信,说是有人为难他们少爷,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满脸花的于家宝,于家宝立刻让他们过来抓人。
谁知道赶过来还没能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就被对方一句话砸懵。没等他们进行询问,就又听唐文风绘声绘色描述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重点说了于家宝放狠话威胁他。
“几位官爷,可否帮我找回这家传玉佩?谭某到时必有重谢。”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含糊地答应了下来。
“用作笔录吗?”唐文风一副跃跃欲试,准备跟着他们回县衙门的样子。
衙役们连忙道:“不用不用,告诉我们你落脚的地方就好,等找到东西后就让人来通知你。”
唐文风还挺可惜:“这样也行吧。”
衙役们走远后,又悄悄回头看了眼,小声咬着耳朵。
“你们觉得真是他偷的吗?”
“以前嘛说不准儿,自从看见那两家发生的事后,呵呵。”
“你说咱们大人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啊?怎么就包庇......”
“嘘!你不要命了!”
“唉,不说了不说了。”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换值。”
“啊?不去给那个姓谭的找家传玉佩了?”
“找什么找,如果真是那人偷的,你要的回来吗?你又敢去要吗?如果不是,你上哪儿找一个玉佩还给人家。倒不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正看他们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会久留的,等人离开了就好了。”
“说的也是。”
停下小声的交谈后,衙役们这才加快脚步钻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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