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晨光刚漫过门槛,灰灰突然竖起耳朵,对着巷口的方向炸了毛。那孩子正攥着半块麦芽糖逗它,见老猫弓起脊背,也跟着绷紧了身子,小手往药农身后缩。药农放下熬药的陶罐,往巷口走了两步,眉头猛地拧成疙瘩——远处的石板路上,一队兵丁正举着火把列队而来,铠甲上的铜钉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脚步声沉闷如鼓,敲得人心头发紧。
“是巡城营的人。”张贵扒着庙门往外看,声音发颤,“前儿就听说官府要‘清污除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扁鹊正给最后一个孩子换药,听见动静也停了手。那孩子后颈的紫斑已褪成淡青色,呼吸平稳了许多,此刻却被兵丁的脚步声惊得发抖。“别怕。”他用袖口擦了擦孩子额角的汗,指尖的医道微光轻轻一闪,“有我们在。”
兵丁的队列在巷口停下,领头的校尉扯着嗓子喊:“奉总兵令,疫区所有尸身、污物一概焚烧!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违抗者以通疫论处!”
火把的光在巷子里晃荡,照见墙根下堆积的干草,也照见兵丁腰间的长刀,刀刃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药农把孩子往庙里推了推,自己堵在门口,手里攥着根捣药的石杵,指节泛白。“长官,这庙里都是活人,刚好转些的病人……”
“活人也得挪!”校尉策马往前冲了两步,马蹄溅起的泥水溅在药农的补丁棉袄上,“总兵说了,凡疫区三尺之内,寸草不留!烧干净了,瘟神才肯走!”
杰克·伦敦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咯嘣作响。我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别冲动,我们不能改历史。”左克的感知网在掌心剧烈震颤,光纹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他咬着牙道:“他们的能量场里全是暴戾,根本听不进道理。”
兵丁们已开始往破庙周围堆柴草,干芦苇和旧门板被扔得噼啪响。有个年轻兵丁大概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手抖得厉害,火把差点掉在地上,被校尉一脚踹在腿弯:“废物!烧快点,天黑前还得去下一个巷子!”
破庙里的病人开始骚动,有个老婆婆挣扎着要起身,被海伦按住了肩膀。她的光带在病人之间流转,柔和的旋律像层薄被,稍稍压下了恐慌:“别怕,我们想办法。”
扁鹊走到校尉马前,拱手道:“长官,尸身焚烧可断疫源,在下佩服。但此法需有讲究——死者衣物、用具当烧,尸身却宜深埋,否则烟火携邪,恐成二次传播。”
校尉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嘴角撇出抹冷笑:“哪来的老东西?懂什么叫防疫?前儿太医院的御医说了,这是‘戾气’作祟,烈火能镇百邪!”他扬手一挥,“给我烧!连这老东西的药囊都别放过!”
两个兵丁立刻扑上来,扯着扁鹊的胳膊就往外拖。他怀里的笔记掉在地上,被马蹄踩了个黑印。张贵想上前阻拦,被兵丁推得踉跄后退,额头撞在石阶上,渗出血来。
“住手!”杰克·伦敦终究没按捺住,拔刀出鞘,寒光一闪,架在了那兵丁的脖子上。校尉脸色骤变,拔刀喝道:“反了!给我拿下!”
混乱中,有个兵丁失手把火把扔进了柴草堆。干燥的芦苇“轰”地燃起烈焰,火舌舔着庙墙的木梁,很快就蹿上了屋顶。浓烟滚滚升起,带着焦糊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不好!”爱德华盯着检测仪,屏幕上的杆菌浓度曲线突然飙升,“烟雾里的气溶胶携带了大量活菌!”他指着下风处的民居,“那边还有没撤离的百姓!”
左克的感知网瞬间铺展开,在下风处的几户人家上空剧烈抖动:“他们的能量场开始紊乱了!有孩子出现高热症状!”
扁鹊被浓烟呛得咳嗽,却挣扎着指向火场:“我说过!烟火携邪!快让百姓往逆风处撤!”
校尉哪肯信他,只当是妖言惑众,挥刀就要砍。海伦突然开口唱了起来,旋律尖锐如哨,直刺人心。兵丁们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变得迷茫,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那校尉捂着头,坐骑也焦躁地刨着蹄子,差点把他掀下来。
“趁现在!”我拽着扁鹊往后退,杰克·伦敦护着病人往庙后挪。灰灰突然叼起地上的药囊,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那孩子喊着“灰灰”要追,被药农死死按住。老猫跑到火场边缘,竟对着烈焰哈气,尾巴扫过堆没点燃的柴草,像是在警告什么。
“它在引开火路!”海伦惊呼。果然,一阵风卷着火舌往老猫相反的方向扑去,给我们留出了条逃生的通道。
等我们撤出破庙时,整座建筑已被烈焰吞噬,梁木断裂的声响混着兵丁的呼喝,在巷子里回荡。有几个兵丁没来得及跑,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惨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校尉骑着马在火场边缘转圈,脸色惨白。他看着逆风处奔逃的百姓,又看看检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突然对着扁鹊吼道:“你说的是真的?这火……会传疫?”
扁鹊望着被浓烟笼罩的民居,声音发哑:“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跟着兵丁往逆风处走,越靠近民居,尸臭味越浓。有户人家的院门敞着,院里的妇人正抱着孩子哭,孩子浑身滚烫,脸上已浮现出淡紫色的淤点,和庙里病人初期的症状一模一样。
“午时还好好的,就刚才浓烟飘过来,孩子突然就烧起来了……”妇人泣不成声,指甲深深掐进孩子的胳膊。
爱德华用显微镜照了照孩子的唾液,屏幕上立刻显出密密麻麻的杆菌,和破庙里尸身上的一模一样。“是气溶胶传播,”他沉声道,“高温让杆菌附着在烟尘上,被人吸入肺里了。”
校尉看着屏幕上扭动的杆菌,突然翻身下马,对着扁鹊作了个揖:“先生,是我鲁莽了。该怎么办?”
“立刻停火,”扁鹊指着火场,“用沙土盖灭,别让烟再飘了。”他转向药农,“把剩下的艾草、苍术都拿出来,让百姓点燃,用烟驱邪。”又对海伦道,“你的旋律能安抚人,也试试能不能稳住这些‘邪物’。”
海伦的光带立刻在空中织成张网,柔和的旋律顺着风飘向民居。我看见显微镜里的杆菌动作慢了些,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药农和张贵带着百姓点燃艾草,青灰色的烟升起,与火场的黑烟交织,竟慢慢把黑烟压了下去。
兵丁们用沙土盖灭火场,火星渐渐熄灭,只留下堆冒着热气的黑炭。校尉让人把没烧完的尸身抬到城外深埋,又命人挖隔离沟,把疫区围起来,严禁人员出入。
“这才是防疫该做的事。”扁鹊看着忙碌的兵丁,对校尉道,“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不明就里地烧杀,只会引火烧身。”
校尉叹了口气,命人取来笔墨:“先生,把您知道的防疫法子写下吧,我让人抄了贴遍全城。”
扁鹊接过纸笔,在临时搭起的木板上写下:“治疫三法:一曰隔离,断其传;二曰清污,净其源;三曰草木,御其邪。盲目攻伐,不如不伐。”
夕阳西下时,火场的余温渐渐散去。药农在废墟上种了圈艾草,嫩绿的苗在晚风中摇曳,像在安抚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那孩子抱着灰灰,蹲在艾草旁,小声哼着海伦教的歌谣,老猫的呼噜声和着旋律,温柔得像月光。
我望着远处深埋尸身的土坡,那里也种上了艾草,青灰色的烟在暮色里袅袅升起。突然明白,真正的防疫从不是与“邪物”同归于尽,而是像这艾草,在灰烬里扎根,在绝境里生长,用最柔软的方式,守住生机。
左克的感知网轻轻颤动,能量场里的暴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种沉静的韧性。他低声道:“他们开始懂了。”
扁鹊收起笔,看着纸上的字迹被晚风吹得微微颤动。墨迹未干,却已像颗种子,落在了每个人心里。夜色渐浓,艾草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巷子里弥漫开来,像首无声的歌,唱着毁灭后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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